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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周】一剑钟情

架空,武侠……大概算是武侠?虽然完全没写到江湖一直在走镖【跪

收在黄周小料《穿云剑》里,趁8.10放出来,黄少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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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泽楷喜欢安静。

  作为虎威镖局新招的趟子手,这个人实在安静得有点过头了,走镖从来不知道赶在前头吆喝,打尖时也不愿意和大家坐一起联络感情,总是挑个角落一个人窝着,手上拿本书一坐一晚上,明显拒绝与人交流。镖局里的人多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对长得好看又会装斯文的小白脸颇有怨言,但鉴于周泽楷扛旗牵马之类的差使都做得很认真,镖师吩咐下来的杂活也任劳任怨,总算没被赶出去,只是大家闲聊说起来时难免有些不好听的话,平日里除了发派活计,没什么人愿意搭理他。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黄少天。

  黄少天也是虎威镖局的趟子手,年纪和周泽楷彷佛,进镖局却早得多,已经跟过三趟镖,勉强算得资深,便自居前辈,对第一次走镖的周泽楷颇为照顾——虽然后者为此十分困扰。和经常三四天没一句话的周泽楷正相反,黄少天一刻钟不说话就浑身难受,每日打从一睁眼,整个镖队就全是他的声音到处嗡嗡嗡。他生性开朗,又天南地北走过几趟镖,颇多谈资,扯着谁都能聊,即使是对上躲在角落里用书挡住脸装不存在的周泽楷也毫不气馁,反而变本加厉地发动攻势,干脆把找别人聊天的时间也统统腾出来,全用在了周泽楷身上。

  “——前面那个山头可了不得,巴掌大地方扎了六个寨子,听说他们天天打来打去谁也不服谁,上回我们镖局打这儿过时是青龙寨占着上风,张镖头跟他家寨主有交情,直接放行了,这回就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喽。”清晨镖队出发时黄少天拉着周泽楷讲前路艰险。

  “——眼下江湖排名第一的,乃是一对雌雄大盗……哇这个你都没听过?不关心江湖传闻咱们还怎么走镖,别小看那些个流言蜚语啊保不准什么时候哪一条就有用。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噢对雌雄大盗,据说这两人啊……”午间镖队在路边茶铺喝茶休息时黄少天凑到周泽楷旁边讲江湖掌故。

  “——方才张镖头那招挽弓挽强你看见了吗?那可是他老人家的看家功夫,轻易难得一见,你别说那什么玄虎寨的还真扎手,刚刚要不是赵师傅拉了我一把,我这条手臂就算是完了。不过周泽楷我看你身手不错啊,就是吃亏在年纪小,再练两年没准也能混个镖师当当。”晚上镖队进客栈歇下后黄少天坐在周泽楷对面连比带划。

  周泽楷微微一惊,问:“你受伤了?”

  他其实并不讨厌与人交往,更不是看不起草莽武夫有意与镖局诸人疏远,之所以总是独来独往原因其实很简单,仅仅是因为不善言辞,不知如何与人打交道。但镖队上路半月有余,被痴缠了一路,周泽楷早习惯了身边有个黄少天滔滔不绝,偶尔也会回复一两句。

  “没有没有,小爷我福大命大,哪那么容易受伤,”黄少天不在意地一摆手,“哎我今天还打趴下一个呢,你看见了没看见了没?”

  周泽楷点了点头,又觉得这样不够认真,补充说:“看见了。”

  “就是袖子扯破了,回去我娘准又得骂足半个时辰,”黄少天皱着眉头挥了挥右臂,衣袖上划了好长一条口子,布条可怜兮兮地垂下来,“喂,周泽楷,你为什么进镖局啊?”

  周泽楷一怔。

  黄少天话锋转得太快,他一时跟不上,何况虽然这些日子来他自觉和黄少天相处得不错姑且也能称得上朋友,但为什么进虎威镖局当一名趟子手,这种事又如何能直言相告。

  好在黄少天也没追着他一定要个答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啊,从小就想着,将来一定要当个大侠!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劫富济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总之怎么威风怎么来!”

  他平时嘻嘻哈哈从来没个正形,这段话却说得十分正经,周泽楷微觉局促,不知该怎么接话,想了半天才问:“那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进镖局是吧,”黄少天龇着牙冲他一笑,答得十分坦然,“为了学功夫啊!武馆太贵,我家哪有那么多银子去供奉师父,进镖局总镖头还倒给发月钱,明显划算多了。哎不瞒你说其实我家祖上也是有人进过江湖英雄榜的,可惜传到我这代连个一招半式都没留住,啊,不过还有这个!”

  他解下腰间长剑拍了拍,那剑鞘灰扑扑的,漆皮多有剥落,显然有些年头了。周泽楷曾见黄少天和镖师们谈天时拿出来显摆,那柄剑样式古朴,想必来历不凡,然而时过境迁,当年的利剑遍体锈蚀,被大把铁锈堵在鞘中,只能当成棍棒用,一圈镖师挨个试了一遍,连武艺最高的张镖头都下场了,谁也拔不出来。毕竟少年心性,周泽楷其实也很想去试试,奈何一来不知如何开口,二来碍于身份试了也不能尽全力,只得作罢。

  “对了,说到这个,你为什么总一个人在这边坐着,”黄少天挠了挠头,又想到了新问题,“去跟大家伙儿一起呗,既然进了镖局,总要相处的,坐一块儿多说说话,拉拢拉拢感情,日后也有个照应,你总这么冷淡淡的不理人可不是个办法。”他突然伸手,将周泽楷面前的书本夺了过去,“别往书后面藏,这招对我没用,去说句话呗又不会怎样……喂,我说,你天天就这么自己一个人,不说话也不搭理别人,这么不合群,莫非……莫非其实你是个什么大人物,这回是混进镖队里来当卧底准备劫镖的?”

  “……”周泽楷实打实地吓了一跳,张了张口没能说出来话。黄少天撑着桌子又往他面前凑了凑,还故意压低了声音装神秘莫测:“怎么,让我猜中了?”

  周泽楷被他闹得哭笑不得,只好摇头,黄少天不肯罢休,追问道:“那你给个理由啊,咱们走镖的从来三分靠功夫七分看人情,没见过你这么不爱理人的,总得有个原因吧?”

  周泽楷说:“呃……”

  黄少天看上去吊儿郎当不走心,其实是个很不好糊弄的人,周泽楷皱着眉想了一圈,最后挑了个看起来最可靠的理由:“我有后台。”

  “………………”话多如黄少天难得无语了一次。周泽楷望着他,目光诚恳之极,黄少天只好点点头:“好吧好吧,我信了。”

  

  但是有后台的周泽楷可以不理会镖队里的其他人,却挡不住黄少天仍然天天缠着他说话。这趟镖历程千里颇费时日,但也终有尽头,而黄少天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小心小心,往左边点……好好我数一二三一起松手。”日暮时分镖队在客栈打尖休息,作为镖队里最底层的趟子手,趟子手里资历最浅的新人,杂活通常都落在黄少天和周泽楷身上。两人吃力地将十几口箱子一一卸下,黄少天戳了戳箱子,感慨万千:“真是有够麻烦的……你说我们千山万水地运十几箱石头是图什么啊。”

  他说来轻描淡写,周泽楷却被震得几乎立足不稳,扶着木箱定了定心神,装作不明所以,问道:“什么?”

  黄少天挑了挑眉,睨了他一眼,忽然笑出了声,用力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别装不知道啊周泽楷,太假了,箱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难道你心里没个数?”干了半晌力气活,黄少天大约也累了,索性一按箱盖翻身坐上,“要我说啊,来这一手实在没什么意思,也就糊弄糊弄那些个没本事的小毛贼,真是道上做惯这桩生意的,瞟一眼车辙扬尘就知道你箱子里是金是银是木头,指望他们上当未免太天真了,谁出的主意啊这是,别是什么大来头的镖主自己外行还拿身份压人吧,总镖头那么老奸巨……咳咳,总镖头向来英明神武,我可不信这是他老人家想出来的法子。喂搬了半晌箱子你不累吗,上来坐会儿呗?”

  周泽楷默然不语。同样刚做完重活,他却站得笔直,唇抿得极薄,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木箱箱盖之上,被黑漆衬得颜色苍白。黄少天侧着头看他,觉得有点心痒,伸过手去勾他手指,“一看你就知道平时肯定是娇生惯养,指不定都没见过太阳,这回出来风吹日晒的,回去有没有人心疼啊周泽楷?”

  周泽楷无视了黄少天的调笑。他仰起头望着黄少天,目光沉静如水,幽幽映着斜暮日光,“那依你说,这回……保的是什么镖?”

  黄少天一脸震惊地回望过来:“你居然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周泽楷神色一僵,方才那点凝重气氛登时散了个干净,黄少天大笑,从箱子上跳下来,拍了拍衣服往客栈里走,“行了我信你真不是劫镖的混进来的了,做这行生意的要是都像你早饿死了。你看不出来么?张镖头对他的包裹宝贝得紧,咱们走了这么多天,我还从来没见他那个包裹离身过,便是睡觉的时候也在脑袋底下枕着。大家伙儿私下里早传开了,这些个箱子尽是糊弄人的玩意儿,红货肯定在包裹里头。走了走了吃饭去,饿死我了,这么重的箱子还得天天搬,尽折腾人。”

  周泽楷有点沮丧。

  他照例独自缩在大堂的角落里,面前摊着一本书,在同一页纸上停了半晌。这几日路上未遇风波,镖队诸人心情好,一行二十几号人挤在大堂里,哄笑声打闹声喧喧嚷嚷,虽是押镖途中不敢吃酒,却也未曾因此少了半分热闹。不一时堂中忽然爆出一阵喝彩,中间夹杂着男人们的大笑与唿哨声,却是客栈掌柜请的说书先生上场了,身边还带了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抱着琵琶跪坐在先生身后,时不时拨一拨丝弦,招惹来无数彩声。周泽楷向那些人瞥了一眼,无心理会,目光仍只怔怔地落在那一页纸上。

  这回跟随镖队走镖,乃是他艺成出师以来第一次踏足江湖,然而这个江湖似乎并不像往日里同门们所议论的那样,只有轻裘快马与生死厮杀,种种或明或暗的江湖规矩砸下来,让做了十几年少年菁英师门翘楚的周泽楷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疑惑。

  一丝风从窗缝里漏进来,翻过那页久久未动的诗,周泽楷自沉思中醒转,抬手按住了书页,轻轻吁了口气。他不畏惧风浪雷霆,但水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却令才出江湖毫无经验的少年人感到疲惫与厌倦。

  “你又在背书?”

  黄少天适时地出现了。他刚刚和几个镖师就着羹汤猜拳划枚,估计是赢了不少,看起来兴致颇高,意气昂扬地往周泽楷对面一坐,“我看看我看看你这书上写的什么,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是识得几个字的,少镖头每回见先生前都要先找我交代……哦哦这个我认识,这个是十这个是一这个是人,千什么不什么了什么……”

  好好一首诗被他念得磕磕绊绊,周泽楷不忍心听下去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听着有点耳熟啊……想起来了,咱们镖局东边茶馆的说书老儿特别喜欢这两句,”黄少天挠了挠头,扯过个茶碗想喝水,掂起茶壶才发现已经空了,忙招呼店里伙计倒茶,“周泽楷你念诗念得挺溜的嘛,怎么平时说话就没这么顺当。哎我说,你天天捧着本书,莫不是想去考状元?”

  周泽楷心思放在了别处,一时没在意,随口应了一声,忽觉眼前一花,黄少天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神色郑重地对他好一番打量,末了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叹道:“可惜你长成这个样子,怕是只能做探花郎了。”

  他说完便再也绷不住,大笑起来,直笑得歪倒在一旁。周泽楷脸上一热,才明白自己是被耍了一遭,欲待开口时却被方才去倒茶的伙计端着壶过来抢了先:“适才店里人手不足,慢待了您二位,真是对不住,茶水来了,您慢用。”

  周泽楷颔首道谢,正要接过茶壶,黄少天忽然抬手一挡:“且慢。”

  那伙计愣了愣,忙弯下腰来:“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周泽楷微微一怔。

  他觉得眼下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出了岔子。坐在对面的少年神情散漫,眉目间笑意飞扬,便与往日无异,但是周泽楷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黄少天说:“周泽楷,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这句话没头没脑地说出来,恰逢台上说书人正讲到热烈处,小娘子轻拢琵琶,乐声如飞燕回翔,盘旋而上,至最高处骤然止息,引出满堂喝彩。乐声彩声笑声语声林林总总交织成一片喧嚣,黄少天的声音被那片喧嚣遮盖着,却清晰一如静夜相询。

  周泽楷问:“赌什么?”

  送茶的伙计被他二人晾在一旁,一只手伸在半空,举也不是放也不是,神情尴尬地试图插话:“那个……两位若是没什么吩咐……”

  “你报个数吧,”黄少天眉梢一扬,语气里带上了三两分笑意,恰恰将伙计的询问之声盖过去,“嗯……就压这家店里有几个劫镖的。”

  他声音不大,刚巧赶上说书人敲罢惊堂木换得满堂俱寂,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伙计面色大变,悬在半空的手骤然探出去夺茶壶,周泽楷比他更快一步,握住壶柄轻轻一抬,热茶自壶嘴倒涌而出,洋洋洒洒浇了个痛快,末了一挥手,整个茶壶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伙计额头上。那伙计身上着了热水,正要呼痛,受此一击翻了个白眼,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直到那伙计翻身倒地,堂中其余人才反应过来。镖队诸人纷纷变了脸色,匆匆忙忙去寻兵刃。唱曲的小娘子素手一抹,竟自琵琶中拔出一柄细长的剑来,但见她身形迅捷剑走轻灵,片刻间已撂倒了两名镖师。说书先生一脚踹翻了书案,大步跃下,双掌推出时风声赫赫,显然功力不俗,幸而镖师中离他最近的恰是身手最好的张镖头,当下猱身迎上,一时斗了个不分上下。此时掌柜与其余伙计也各拾兵器加入战局,更有数人破窗而入,客栈中乒乒乓乓斗成一团。

  “九个。”

  周泽楷未及起身,左右已是两柄明晃晃的单刀递到,他上身后仰让过刀锋,袖中六支流星镖一齐飞出,只听啊哟一声,左首敌人捂着眼睛踉跄退开两步,右首那人武艺稍胜,险险躲开,刀势却也为之一滞。周泽楷趁这一瞬空隙飞快地向那厢战团扫了一眼,不禁微微蹙眉,敌人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俱是好手,镖队诸人各自结伴,往往两三个对战敌方一人,犹自落于下风。周泽楷手下不停暗器连发,逼得那使刀的两人无法近身,目光却投往另一处,黄少天提着他那柄拔不出鞘的锈剑,正和两个相熟的镖师合斗一个使鞭的伙计,那人武功甚高,一条银色长鞭矫若游龙,镖队三人中尤以黄少天身手最弱,连遇险招,形容颇为狼狈,周泽楷数字是报了,也不知他忙乱之中听见了没有。

  此时若再为掩饰身份而手下容情,恐怕镖队有一多半人要折损在这里。周泽楷决心已定,当下不再留手,右袖在几案上一拂,劲风到处瓷杯横飞,轻轻巧巧地穿过刀光,正正击中两名使刀者心口,那两人哀呼一声,双双倒地。周泽楷更不迟疑,袖中诸般暗器迭出,片刻间又有三人被他击倒,欲待转向第四人时忽闻一声轻叱,却是女子声音。

  那持剑女子弃了敌手,裙袂扬处有如风摆荷叶,俏生生地拦在周泽楷面前,娇声喝道:“阁下何人,坏我好事!”

  周泽楷不答,又是三枚袖箭射出。持剑女子俨然领头人模样,武功远高于侪辈,竟一一以细剑拨落,又道:“阁下如此身手,怎会沦于区区虎威镖局,莫不是同道中人?不若你我联手拿下这趟镖,到时四六……”

  一语未毕,堂中忽然响起一声暴喝,说书先生一拳挥出,张镖头究竟是武功逊了一筹,直被击得横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紧接着是一声“啊哟”,那声音听来颇为耳熟,周泽楷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偏开了目光。

  他分神只在一瞬间,女子已然出剑。她手中那柄剑细细长长,几近透明的剑身被烛火染上一层艳丽的绯,剑出时烛光微微剑光烁烁,剑落时烛影摇摇剑影茫茫。那一剑如风,轻盈迅疾,穿花拂柳而来,尔后突兀地止歇于一瞬。女子秀美的脸庞染上了狰狞神情,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周泽楷,剑尖堪堪刺到他面前半尺处,再不能寸进。

  周泽楷歉然道:“对不住。”袍袖一拂,劲风到处,女子仰天跌倒,左胸飞刀直没齐柄。他本无意伤人性命,然而对方那一剑趁隙而入,周泽楷回过神时已不及格挡闪避,无奈只得下了杀手。

  此时客栈之中大局已定,劫镖者接连六人受伤,更死了头领,剩余两个被众镖师重重包围,已不足为患。周泽楷心下惦记,不再理会战局,匆匆折向另一处:“黄少?”

  “啊……在在在,活着呢,哎呦喂砸死我了,张镖头您老人家身板可真硬……”黄少天嘀嘀咕咕地爬起身。他运气不太好,刚刚张镖头被说书先生击飞时恰巧黄少天闪躲敌人招式改了去向,被砸了个准着。张镖头身形魁梧,这两百余斤当头压下来,黄少天竟然受创不轻,撑着地坐起来时神情还有些恍惚:“我晕了吗我没晕吧?晕过去多久,现在什么时辰……周泽楷看不出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啊,今儿个多亏了你不然咱们都交代在这儿了。没事没事我好着呢,就是还有点晕。”他抬头笑了笑,周泽楷才算放下心。黄少天慢吞吞爬起身,捡起自己那把锈剑,用剑头戳了戳仍然昏迷不醒的张镖头:“张镖头?张师傅?您怎么样,还活着吗?”

  周泽楷微露忧色:“怎样?”

  黄少天蹲下身,探手试了试张镖头的鼻息,随手一摆:“没关系,活得踏实着呢,估计一会儿就行了,就是三两天内大概起不来了,唉,下手太重啊……周泽楷,”他忽然抬起头,长眉一挑,眼睛里多了分说不明的笑意,“我刚才听见你报数了。”

  “嗯?”周泽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了怔方才省起他说的是之前那个赌约。

  “让我数数啊看你压的对不对,”黄少天左瞧瞧右看看,兴致盎然,“三个拿单刀的,一个用鞭子的,一个使双剑的,唱曲的小娘子,说书的先生,掌柜的,还有你最开始就打趴下的那个倒茶的,一二三四五……一共是九个,”他扬眉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周泽楷,你输了。”

  烛焰微微一黯。

  黄少天并指为刀,在张镖头背上包裹飞快划过,柔韧的布料如遇利刃,但闻得嗤声轻响,一个木匣自包裹破裂处跌落,未及着地已被黄少天抄走收入怀中。前一波劫镖者中有数人是自窗口闯入,窗扇犹自大敞,黄少天得手后毫不迟疑,身形一晃跃向窗户。他出手干脆利落,裂帛取物一气呵成,起落间身法迅捷中透着一丝诡秘,哪有半分像是虎威镖局那个步法散乱狼狈不堪的趟子手。

  簌簌疾响中银光一闪,周泽楷过于震惊,直至此时才记起阻拦,那丛银针却是后发而先至,封住了窗口去路。黄少天反手握住锈剑剑柄,连鞘挥动,窗前银针丝丝落地,叮叮连响便似下了一场疾雨,他甚至吹了声口哨,赞道:“好身手,好身手!你比我预想的还要再厉害点,不错不错,可惜今天是来不及领教了,周泽楷,咱们后会有期罢。”

  周泽楷全没在意黄少天说了些什么言语,一振袍袖欲待再发暗器,手中却摸了个空。他心下一惊,不禁苦笑,这一路上为掩饰身份,周泽楷一直将自己的独门暗器藏于行囊之中,手头只留了镖局分发的普通暗器,数目有限,适才的打斗中已尽数抛了出去,此时他两手空空,袖中仅余一册诗书,别无长物。

  猎猎长风自窗口倒灌而入,扑灭了烛火,室中骤然一暗,唯临窗处可见三两点星光。周泽楷反手掷出书册,他以内力震断了装订的丝线,失去拘束的纸张纷纷扬扬好似一场新雪,越过风束与黑暗席卷而去,素白书页上下翻飞,边缘轻薄而锋锐,织就一张天罗地网,一时间只听得沙沙声响,百余张书页轻飘飘地阻断了窗外冷风寒星。

  黄少天拔剑而起。

  他受困于万千华辞丽章之间,却丝毫不见焦急之色,眉间眼底彷佛有明亮的火焰在跳动,三分是赞叹七分是斗志昂扬。周泽楷掷出书册时使的是暗劲,纸张飞出有急有缓,当先一页自黄少天鬓角掠过,削断了数根蓬乱翘起的碎发。黄少天剑交左手,就势荡开飞至身前的几页书纸,右手握住剑柄,拔剑出鞘。

  幽蓝剑光倾泻而下,剑声如龙吟啸,如凤清鸣。那一剑是极北积攒千年的寒冰,是于最灼热时冻结的火焰,是独居中天一任秋凉的月色。百余张书页刹那间化为千万片凋零雪花萎黄枯叶,断章残句力道尽失,再不复适才凌厉攻势,自半空中悠悠飘落。原该被锈蚀封死鞘中的剑当空斩落,明净如水的剑身挥动时漾开幽幽清光,照亮了纸页上那些浓墨催成的诗句。

  ——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曜。

  千万纸屑簌簌落地,便如暮冬时节的一场残雪,铺开满地狼藉。剑客临去时反手一剑挑落了叉竿,窗扇重重闭合,掩没了剑光余影。黑暗中连番杂乱声响,终于有人腾出手来点燃灯火,晕黄烛光带着几分暖意,照亮乱糟糟的大堂。劫镖的也好护镖的也好地上躺翻了十几个,昏迷不醒者有之,辗转呻吟者有之,高声斥骂者亦有之。张镖头已经醒转过来,骂骂咧咧地指使还能站立的人收拾残局,除张镖头外在镖队里身份最高的赵镖师走过来,先是向周泽楷道谢,又谨慎地询问他的来历与意图。

  周泽楷微微皱眉,抿紧了唇,全无心情去应对那些虚虚实实的试探。这一战镖队足有四成人身上带伤,领头的张镖头伤势严重,真正的镖物亦已落入敌手,毫无疑问他的任务失败了。周泽楷在心里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一室狼藉,最终停在闭合的窗扇上,眼前似乎又划过了那道幽蓝色的剑光。

  输得有点惨啊。他想。

  (完)


对不起啦我不是有意混更的,生贺本来打算写新文,但最近都在上辅导班实在是顾不过来,到现在才写了一千字T-T先放这篇凑个数,贺文以后一定补上!

其实武侠PARO我最想写的是比武招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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