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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争锋】要文斗,不要武斗(26~35)

原先的被屏了,补发一下


26

  冥泉宗。

  魔宗六派洞天真人正集聚于此,因灵门势弱,常年在玄门内斗的夹缝中求生存,故他六派向来一片和气团结友爱,同进退共生死,今回却是罕见地起了争执。

  血魄宗温真人道:“我等既已投向玉霄,便该有始有终,眼下玉霄的确稍落下风,但那是少清甫才出招,打了个措手不及,待玉霄回应,形势自会好转。况且那迁羽量胜之术原本便是玉霄所施,灵崖必有后招,我等还是不要贸然行动为好。”

  东槿子不以为然:“少清能打压他一回,便能打压第二回、第三回。倘若只是溟沧倒还罢了,灵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自承对岳轩霄有意,他自己将权柄授人,纵使岳轩霄说破天也只能受着,而少清又岂会舍溟沧而就玉霄?现今什么都是岳轩霄说了算,我等不及时抽身,难不成还留着给玉霄陪葬。”

  薛定缘皱眉道:“不然,灵崖原本便是诉委屈去的,纵然遭岳轩霄驳斥,他只消摆出一副可怜相,将一切过错都推给秦墨白,再安排些人手斥责秦墨白居心叵测岳轩霄识人不明,自会有大批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家伙附和。”他说到此处,稍一停顿,忽见下首卫真人妙目流转,欲言又止,便点了她名字,道:“此刻诸真人俱在此处,你有什么见解,尽说无妨。”

  卫真人盈盈一拜,道:“弟子些许浅见,不敢搅扰诸位真人。只是弟子心中有一疑惑,敢问恩师,我灵门当初为何要相助玉霄?”

  薛定缘微微一怔,道:“那自然是因为溟沧、少清行事狂悖,有违天道,我等方投向玉霄。”

  东槿子却已听出些意思来:“照啊!溟沧早放出话来,愿携诸派同往天外,我等举派归附,亦是一条出路。至于行事狂悖、有违天道云云,难道玉霄又做下了什么好事不成?若是先前,还可说少清溟沧有悖伦常,不容于天,我等追随玉霄也算是替天行道,可灵崖写了些什么你们也都看见了。天道,嘿,天道!”

  卫真人施礼再拜,道:“正如真人所言,阴阳和合方为天道正理,玉霄也好,溟沧少清也罢,两边原是一般的悖逆,谁也没占着大义名分。依弟子浅见,既然双方均与大义无涉,便当视其战况,择优从之。如今互联网上闹得纷纷扬扬,那少清秘史的作者藏头露尾姑且搁置不论,灵崖上人与岳掌门俱已真身出战,他二人各执一词,弟子愚钝,不敢妄断真假,但无论事实如何,是岳掌门当真受秦掌门蒙蔽,还是灵崖上人因爱成恨棒打鸳鸯,有一点是可以断定的——岳掌门与秦掌门乃是两情相悦,周上人却是一厢情愿。”

  东槿子抢先道:“卫真人所言甚是,左右两边俱非正道,既无大义名分,自当以支持真爱为佳。”

  温青象叹道:“二位真人言之成理,温某无可反驳,但二位可曾想过,今日我等弃玉霄而投溟沧,若溟沧一方所言是真,自然千好万好,然而若玉霄所述方为真相呢?”他抬眼扫视殿中,“灵崖上人的帖子,诸位真人俱是看过的,溟沧……溟沧派那般景象,倘若成真,难道要我等灵门弟子伏身人下,做那温席暖床、求欢争宠之事么?”

………………

…………

……

  眼见洞府之中争论不休,宇文洪阳眉宇间忧色一闪而过,轻咳一声。他冥泉宗乃是此间地主,更有梁循义这凡蜕修士坐镇,此时站将出来,诸派真人登时收声,静待下文。宇文洪阳却不言语,向高坐殿上阖目不语的梁掌门遥遥一拜,轻声道:“掌门真人,适才众人所言不无道理,还望掌门真人决断。”

  温青象神色微动,向前数步,长长一揖:“梁掌门修为精深,与那三位乃是同辈中人,该当知晓个中内情,还盼真人为我灵门指点一条明路。”

  众真人深以为是,毕竟梁循义修行数千年,即便与玄门往来不多,总该听闻一二风声,想他堂堂凡蜕修士,所知所感岂不比互联网上的流言蜚语可信得多?当下纷纷拜倒,个个用满怀期盼的目光望过去。

  被寄予厚望的的梁循义陷入了沉思。

  作为九洲现存唯一没搅进感情漩涡的凡蜕修士,梁循义寂寞地说:“随你们罢,明日我就飞升……”

  

  

27

  秦墨白终于出关了。

  上极殿中,秦掌门高坐玉台,身前一枚玉简悬空,正是渡真殿主张衍所呈,内中记载了掌门闭关以来与玉霄数度交锋的详细情况。他甫一出关,张衍、齐云天、霍轩、沈柏霜、孟至德、孙至言等便生感应,纷纷赶至,此刻分立左右,大家有志一同地保持着安静,等待掌门阅览完毕。须知秦掌门闭关虽只十日,然其间战况数变,端的是风浪迭起,个中更涉及数位凡蜕修士的情感隐私,此刻殿上众人各怀心思,如沈柏霜、孙至言等原不知内情,多有猜测;又如孟至德、霍轩等虽得张衍解释,心中犹存疑虑;再如张衍、齐云天等心无旁骛,只待掌门评点往日战果,决断来日路途。众人心情各异,行径却是一般,均是目不斜视,暗中窥探掌门脸色,盼望从他神色间瞧出些什么。

  秦墨白面不改色地看完了战报。

  秦墨白道:“渡真殿主这些时日奋力擂战,可谓劳苦功高。我观渡真殿主布置,手段老辣,对世人心思之了解,对互联网风向之掌控,九洲之内无人能出其右。然而灵崖自爆真身,这是将一场舆论战硬生生改作了资历战,九洲洞天原以渡真殿主最为年少,幸而岳掌门及时出战,当可保一时无虞。”他低头思忖了片刻,望向张衍:“少清一门惯常直来直往,岳掌门亦不耐烦做口头文章,要他撑一时场面尚可,指望他耐着性子与灵崖盘桓周旋却是不成的。如今局面,灵崖胜在真身资历,又放出数段影像为证,在知情人眼中固然是穿凿附会,局外人却只道是确有其事。我溟沧若要获取世人信任,少不得也须拿出些实实在在的证物出来,渡真殿主可有提议?不然放出几封我与岳掌门的往来情书如何,若张殿主以为可行,我这便问岳掌门索要。”

  他这一席话轻描淡写说来,眉宇间安然自若,端的是八风不动稳如泰山,以至于殿上众真人足足数息之后才意识到掌门真人讲了些什么。

  霍轩骇得连退三步,但觉灵台一片混沌,孟真人千数载苦修,定力比他强得多,镇定地立于原地未动,心中却也是神思不定。他二人秉性纯良,初读网上战帖时便存了疑惑,对自家掌门人与少清掌门的关系多有猜测,然而张衍直言秘史云云纯属编造,孟至德与霍轩虽仍有疑虑,还是选择了相信掌门真人的清白。但现下秦墨白自承与岳轩霄竟有往来情书,一言直如晴天霹雳,对孟、霍这等洞天真人而言,霹雳不过是听个响儿,秦墨白此语却是震得二人神思恍惚。

  沈柏霜与孙至言又是另一番思量。他二人先前不曾与张衍通过气,对网上抖露出来的种种八卦本就半信半疑,此刻听秦墨白出言佐证,沈柏霜心下暗叹,自觉当初离山时日太久,避开内乱躲得清闲,也错过了门中最需要他效力的时候,想他当年逍遥在外,竟不知掌门师兄情苦若此,一念及此,更觉歉疚。

  孙至言却在回想过去千数年里溟沧少清两派往来,以前未曾留心,如今忆来,其实蛛丝马迹处处可寻,可叹他为人弟子,竟不曾留意师尊尚有这样一段过往,更不知有小人从中作梗,致使情天恨海。他暗呼惭愧,心下隐隐愧疚,原来自己观美人赏歌舞之时,师尊却日夜耽于情苦,那灵崖委实可恶,连带整个玉霄一派面目可憎,此次人劫双方开战,定要将其连根拔起,决不轻饶。

  齐云天则念着另一桩事情。先前少清派杀去玉霄,霍轩传书未能劝回同行的吕钧阳,齐云天本拟亲往劝阻,临时感应到掌门出关,只得交由弟子传讯。想来低辈弟子定然无法劝得少清回转,最多不过阻拦片刻,现今秦掌门已然出关,是否该报请秦掌门亲往劝说?然而张衍曾在互联网上传谣说二位掌门身中玉霄玄术无法相见,纵然掌门愿意亲往,亦有众多顾忌,若再被玉霄抓住纰漏更是糟糕,但少清杀上玉霄一事委实太过冲动,无论如何总要劝住他们从长计议才好。

  只有张衍认真地思考了掌门真人的提议。张衍道:“证物贵精不贵多,情书一封足矣,只是这封信若是掌门真人来写,免不了要被灵崖攻击虚情假意,不如请岳掌门出手,再在信上下些少清独有的禁制。既然少清喜欢直来直往,这封信也不宜过长,贫道试着代岳掌门拟了一句,便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掌门以为如何?”

  

  

28

  张衍在上极殿门口拦住了岳轩霄。

  先前少清举派杀上玉霄,张衍等劝阻不及,幸而正逢秦墨白出关,秦掌门及时传书少清、平都、还真三派,邀众位洞天齐聚溟沧,共商前程。于是少清来势汹汹地踹倒了玉霄大门后又干脆利落地撤走了,剑修遁速何等迅疾,徒留刚刚赶到现场根本追之不及的玉霄弟子们哀叹着搬砖修门。

  是时正值夜半,天际一轮弯月色如霜雪,清冽月光铺满了上极殿门前的法台,透出几分孤冷空旷的意味来。修道之人原无日夜,又值人劫开启多事之秋,是以秦墨白传书相召虽在深夜,平都、还真两派闻令即出须臾便至,唯有少清因远征玉霄之故迟了半刻。岳轩霄带领一众弟子匆匆行至殿门,却被张衍拦下,心中自然有许多疑惑,正要出言相询,忽见张衍神情有异,心下一动,便未开口。

  张衍却是难得地踌躇了片刻。他在这里阻截,自然是有缘故的,只是当着众多少清弟子不便明言,且少清诸位洞天中多有修为精深之辈,便是私下传音也难保不被听了去。他心中正自盘算,忽觉迎面一道沛然神意当头罩下,稍一失神,已是转入了一方空明玄妙世界,面前一名道人负手而立,身周剑光流转,正是岳轩霄,紧接着右侧人影一闪,又一名道人身形显露,羽衣星冠,却是秦墨白。

  这算什么,单独拉讨论组?九洲互联网终于从古早BBS进化出QQ了?

  张衍微讶,凝神一探,瞬间便已明了,这乃是两位掌门以一缕神意映照此间,因他与玄武神意混同,方得入内。而以神意相交,纵是说上百句千言,外界也不过将将一瞬,大可放心讨论,不必担心他人看出异样。

  岳轩霄道:“适才蒙秦道友相召,张真人却拦在殿门,不知何意?”

  张衍稽首道:“还请岳掌门稍待,关于这些时日以来互联网上的擂战,贫道有些事情须向两位掌门交代。”

“原来是为此事,”岳轩霄略一颔首,“惭愧,岳某一时意气,未与溟沧商议便行动,可是打乱了张真人的安排?”

  张衍道:“这倒无妨,只是稍后贫道有些安排,还望岳掌门配合一二。”他顿了一顿,又道:“那灵崖上人当真狠得下心,此番幸得岳掌门及时应战,一挽我方颓势,只是岳掌门于网上留言之时,最好注意一下人设。”

  岳轩霄不解:“人设?”

  左右神意交流耗时甚微,张衍索性细细讲解了一番人设的重要性,又提醒岳轩霄,溟沧少清与玉霄论战的最终目的在于博取人心,是以在互联网这片无形的战场上,示弱往往比扬威更有效。

  灵崖显然深谙此道,试观他写与岳轩霄的帖子,字里行间皆透着哀怨,却又绝口不提自己的委屈,几番欲言又止,委婉相劝,只道秦墨白对汝全无真心,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是此人惯用手段,试看曾得他示好者如晏长生、桂从尧之辈,如今骸骨枯矣;又提及秦墨白使人在南海诸般布置,却舍不得动用己家库存,一应外物皆是以此为借口从少清取来,此乃是他的一石三鸟之计,既拖住了玉霄手脚,又搬空了少清积蓄,且离间了岳、周二人关系;末了忧心忡忡提醒岳轩霄,秦墨白久存异心,百般设计意欲谋夺少清真传,眼下少清三脉他已得其一,日后说不得还有什么手段。这一封帖子端的是柔肠百转,不敢有一字为自家申辩,连提醒岳轩霄提防秦墨白之语亦是委婉之极,似是生怕哪一句话说得过重惹得岳轩霄不悦。想周阳廷数千年修为,连一番字字句句尽在为对方着想的发言尚且如此低声下气,教围观者怎能不心生怜悯,更对那阴谋算计的秦墨白与识人不明的岳轩霄生出三分怨气?

  相较之下,岳轩霄的回复就过于简单粗暴:“我送的,我传的,干卿底事,不服来战。”

  有灵崖的楚楚可怜在先,这一番话愈发显得专横霸道,虽也能招揽一批如少清弟子之类的苏粉,但少清那么极端的画风毕竟是极少数,对于众多路人而言反倒更容易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张衍将这其中的交锋得失细细剖析了一回,末了道:“我有一语相赠岳掌门。”

  少清掌门的性情并不比门下弟子温和多少,长篇大论早听得不耐,闻言道:“请讲。”

  张衍道:“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凡蜕。”

  岳轩霄:“……”

  秦墨白含笑道:“我观渡真殿主此语,文眼在‘生怕’二字。”

  张衍赞道:“掌门真人一语中的,正是如此,时至今日,敌我均知欲在网上取胜,坤道之所向至关重要,女子天性悯弱,我等愈是示弱,愈能激发她们的同情心。灵崖十分清楚这个道理,所以才将姿态放得极低,且看他写与岳掌门的几封帖子,只字不言委屈,却是处处透露着委屈,又摆出一副痴心无悔的架势,真可谓是低到尘埃中去,还要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岳轩霄:“…………”

  秦墨白道:“渡真殿主之意,是要岳掌门应对灵崖之时,扣紧了‘生怕’一语,收敛锋芒?只是岳道兄行事素来随兴,灵崖狡谲,恐怕应对不易。” 

  张衍颔首道:“不错,灵崖既然放软了姿态,我方最忌针锋相对步步紧逼,如此反中了他的圈套。依贫道之见,灵崖愈是低声下气,岳掌门愈要诚恳真挚,再三声明绝无怨怼,还要反过来向他致歉,谢他一片痴心,惭愧自己不得不辜负他如许深情,也知他用那些伤天害理的手段尽皆是为了挽留自己,所以你要对他毫无怨恨只有歉疚,奈何此心早有所属,请他忘了你另觅佳偶,至于他对秦掌门的指责,那是被感情蒙蔽了眼睛,心中愤懑是以看来处处皆错,其实秦掌门秉性温柔良善对你更是一往情深云云,末了再祝他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总而言之,态度一定要温和,暗里不妨扣着灵崖错处多提几回,明里一定要体谅再体谅道歉再道歉,千错万错都是岳掌门您情多累美人,万不可对灵崖有一言半语的指摘。”

  岳轩霄:“………………”

  秦墨白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依渡真殿主之见,灵崖这般低眉顺目,一心一意盼望岳道兄回头,岳道兄该如何回绝?”

“依我之见——”张衍略一沉吟,迅速调整了神情,长叹一声,歉然道:“周掌门,我对你一向敬重,对孟师姐心生感激,对晏道友意存怜惜,但对墨白却是……却是铭心刻骨的相爱。”

  岳轩霄:“……………………”

  岳轩霄蓦地抬手一指,无数银光飞迸,万千剑气齐齐振动,龙吟凤鸣之声久久不绝。他和着那吟啸之音,朗声道:“何必如此麻烦!”

  岳轩霄决然道:“我少清一剑主生死,孤道载阴阳,九洲往来,何足为惧!二位不必多言,我这便杀上玉霄,亲取周阳廷性命,梁循义若敢插手,一并斩了便是!”

 

  

29

  溟沧派,上极殿。

  先前秦墨白传书邀诸派真人共商要事,而今溟沧、少清、还真、平都四派俱至,秦掌门却迟迟不曾现身。众真人齐聚殿中,左右无事,免不了谈些闲话。其中少清一派原是随岳轩霄一同前来,但张衍于大殿门前现身阻拦,岳轩霄似与他有事商议,便令余人先入殿中等待。少清诸真原不喜八卦闲聊,只是此次前来又有所不同,乐羲容美目顾盼,在人群中寻得秦玉,施礼道:“秦真人。”

  秦玉与她并无交情,忽遭搭讪略觉诧异,还礼道:“乐真人,久不见了。”

  乐羲容也不客套,单刀直入道明来意。她潜心修剑,于少清、溟沧两家往事素不关心,直到互联网论战方得知岳、秦二人交情非同寻常,于个中内情不甚了解,对秦墨白这位与本派掌门相交莫逆的真人亦所知不多,正巧溟沧相召,便来向秦玉探询一二。

  只是她来得却不是时候。秦玉前几日读着网上帖子攒下不少怒气,前往上极殿踹门未得回应,秦墨白出关之后亦未回复她,听闻只与张衍、齐云天、孟至德等寥寥数人密谈之后便匆匆召集四派真人,本人却又不知什么缘故迟迟不至,秦玉早就有心寻他问个究竟,被拖延了这许久,正是满腔怒火无处可发,听闻乐羲容相询,当下便冷笑道:“他那个人有甚么好说的,我溟沧万年道统,似他那般毒辣手段的也寻不出第二个。”

  乐羲容闻言微微一怔,讶然道:“竟是如此?可从前孟师姐在时,常道贵派秦掌门行事太过……太过温和,叫掌门师兄别跟他走太近呢。”

  秦玉没好气道:“不过是装出来骗人的假象,你且看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哪里跟温和沾得上边!”

  乐羲容果然慎重思索了良久,欢然道:“多谢秦真人点醒,原是羲容心中先行存了偏见,未曾深思。如今想来,秦掌门英武果断,平定内乱,支撑溟沧,更立下大志,攫取地气,携九洲之士飞升他界,这件件桩桩,岂是优柔寡断之辈所能为?果然是好手段,好气魄!孟师姐倘若得知,亦当欣慰,掌门师兄得此佳偶,倒也不枉了这些年的委屈。”

  秦玉:“……”

  秦玉怒斥道:“有手段,有气魄,便可昧了良心么!你们少清怎么会喜欢这种人!想当初晏师兄如何待他,到头来他下手岂有半分容情!”

  乐羲容迟疑道:“晏师兄?”

  乐羲容十分不解:“掌门师兄选取道侣,与晏真人有甚么干系?晏真人不是我孟师姐铸金屋藏的娇吗?”

  秦玉:“…………”

  秦玉再也不想理少清了。

  

  

30

  神意天地中,张衍正在为两位掌门讲戏。

  须知图像的冲击力远胜文字,灵崖能够取信众人,真身固然重要,那三段似是而非断章取义的视频亦出了不少力气。张衍先前错估了本地土著的廉耻心与技术水平,一时失算被灵崖占去了上风,但他道心坚定,岂是些许挫折所能动摇,本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的精神,这便拟定了剧本,准备从视频入手,让灵崖见识见识穿越者的威能。

  然而他的重要队友却在这个关键时刻各种消极怠工不合作,岳轩霄岳掌门在张衍讲解剧本的间隙里无数次插口反复询问:“现如今迁羽量胜已有所倾向,大势在我,何不就此杀上玉霄,一鼓作气,彻底了结?”

  终于意识到少清掌门完全靠不住的张衍决定放弃他:“此番行动确实太过艰险,既是如此,我们便改一改戏份罢。”

  他抬手虚指那上极殿门,言道:“请岳掌门立于此处,背对殿门,出神也好入定也罢,只是切记不可回转过身来。”

  岳轩霄这次没有反对,果断站一边儿去了。

  张衍拱手道:“之后种种戏码,便偏劳掌门真人了。”

  秦墨白道:“好说,只是世间种种留影之物,多半范围有限,灵崖放出的三段影像,两段是单人,另一段是两人聚在一处,是以无须顾虑这些。如今我二人一在殿内一在殿外,距离过远,渡真殿主可有解决之法?”

“这个倒不妨事,”张衍摆手,“我已在殿中布下多枚留影珠,确保无拍摄死角,到时只管全方位多角度一并拍下来,之后就是剪辑的艺术了。”他笑了一笑,坦然道:“掌门真人只管放手施为,后期事宜自有我来处理。如今岳掌门戏份减弱,这出剧便全靠掌门真人挑大梁了。剧本先前已商议过,此时便不再说,贫道亦有一语相赠掌门真人。”

  秦墨白笑道:“渡真殿主请讲。”

  张衍:“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秦墨白:“……受教了。”

  

  

31

  对于上极殿中的诸派真人而言,这势必是极其难忘的一夜。

  溟沧、少清、还真、平都四派齐聚,各家真人心中所思所想所挂所念亦不尽相同。还真、平都两家忧虑的是战况胶着,迁羽量胜之术本便是玉霄所施,如今己方虽稍占上风,却明显后继乏力,而以灵崖的奸猾,必定留有后手;少清诸真先前未及与玉霄正式交手便被召来,犹自愤愤不平,但见剑气缭绕,战意冲天;溟沧众人则因地主优势提前得了风声,知今夜之事与战局有绝大干系,众位真人表面上一派风平浪静,心下亦是绷紧了弦。

  此时秦墨白未至,诸派真人便齐齐将目光投向殿门。但见张衍与岳轩霄不知说了什么,二人各退一步,张衍抬起手来,向空中虚虚一握,那悬浮于浮游天宫之中的缥缈水气便如风拢雾聚一般,悠悠飘上殿顶飞檐,在上极殿门前垂下一卷烟云软帘。张衍又向岳轩霄施了一礼,回身挑开帘幕,踏入殿中。

  那卷软帘乃是取龙渊大泽之中的精粹水气汇聚而成,挡在殿门前有如烟笼雾遮,隔帘只依稀得见殿前剑修身量笔直,静立无言。众人不明其意,正欲询问,忽见帘外那个挺拔身影骤然转过身去,虽仍是不发一言,却教人平白生出些许落寞之意。与此同时,但闻一声唱喏,殿后转过一人,羽衣星冠,手持尘柄,正是溟沧派掌门真人秦墨白。

  这位姗姗来迟的秦掌门却未即刻入座,他施施然自后殿转入,含笑与诸位真人见礼,目光有意无意间触及殿门时骤然一僵,原是满面的春风笑意,乍换了萧索秋愁,然而一派掌门毕竟不同寻常,那缕愁绪只在他眉宇间一掠而过,旋即恢复如常,秦墨白将尘尾一拂,微笑道:“门中有些事情耽搁了,还请诸位真人见谅。”

  众人自是说无碍,当下叙礼已毕,秦墨白也不多作客套,直点正题。溟沧于破界他往之举筹谋已久,早有成熟计划,如今正是关键时候,秦掌门亦不再藏私,将许多后续安排布置下去。众真人听他桩桩件件细细讲来,倒也称得上井然有序条理分明,但所讲之事,尽是如何加速攫取地气、如何破开九洲界禁制、如何收拢各派安排行程、如何去往天外、如何寻觅他界等等,只字不提如何应对玉霄、元阳诸派。众真人心下存了疑虑,待秦掌门讲话已毕,濮玄升与戚宏禅对视一眼,戚宏禅稍稍欠身,道:“秦掌门成竹在胸,后续一应安排稳妥之极。只是这眼前之事……”他下意识向殿门望了一眼,颇觉棘手。

  迁羽量胜之术落下,溟沧、玉霄两方势力网上擂战,还真、平都作为溟沧的盟友,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网上战帖关乎气运,濮玄升与戚宏禅自然细细看过,私下还就某贴与某贴探讨过。这两位毕竟是掌门之尊,九洲许多隐秘瞒得过寻常洞天,各派掌门却总要了解一二,然而此次网络征伐,爆出来的料竟是个个闻所未闻,更牵扯到凡蜕级别的爱恨情仇,教濮、戚二人费了不少思量。当年溟沧初取地气之时,他二人前来浮游天宫密议,亲眼见岳轩霄到来,与秦墨白对面就座共议前程,形容举止全无异样,所谓“不及黄泉无相见”自是子虚乌有之事,连带整篇少清秘史亦失去了可信度;至于灵崖所言,实在太过耸人听闻,溟沧乃玄门大派,岂能如贴中所述那般不堪,自是玉霄抹黑无疑,但灵崖亲口承认痴恋岳轩霄,这等感情上的事,原便是由当事人自家说了算,既是灵崖如此说,旁人不信也得信。可若是灵崖单恋岳轩霄为真,其中牵扯到的许多事情便也需重作考虑——以灵崖上人的地位修为,又极尽伏低做小之能事,何以岳轩霄竟丝毫不为之所动?玉霄有意交好,溟沧前途难卜,何以少清对玉霄无动于衷,对溟沧却是死心塌地?溟沧、少清为天下玄门领袖,两家联手,便是玉霄也要退让三分,天下何事不可一争,何以非要行那逆天之举,放弃九洲宽广世界,去往虚空未知之所?

  濮玄升与戚宏禅也曾与溟沧通过消息,然则秦墨白闭关未出,齐云天只道是情势所需,更列出两份大纲,请两人各带领门下弟子依此发言引导舆论。他二人虽存疑虑,毕竟大局紧要,然而如今上极殿中,岳轩霄止步门外,只留给殿上众人一个背影,秦墨白乍看似无异样,但以洞天真人的眼力,又岂会当真漏过了秦掌门眉间轻愁?适才秦墨白谈及后续布置安排,言语间镇定如常有条不紊,目光却时不时飘向那一卷烟云软帘,每每触及,握着尘柄的手指便是一紧,袍袖微微颤动。愈是这些个细微处不起眼的零碎动作,愈教人心中忐忑,戚宏禅原本只有一分狐疑,如今已信了五分,出言相询之时不由得便往大殿门前多望了一眼。

  秦墨白神色不动,便如未瞧见戚宏禅的目光一般,道:“戚掌门当有所感应,迁羽量胜之术虽是由玉霄所发,如今大势却在我手,这其中首功,当推渡真殿主。”他微微一哂,朗声道:“诸位真人尽可放心,张真人早已有万全之策,只待时机一至,届时先除魔宗,再平玄门,玉霄纵然根底深厚,又岂能敌我四派联手?”言罢一笑,目光自张衍面上一掠而过。

  张衍会意,正要起身,忽见一人越众而出,行至玉座之前,一拜及地。但见那人清神隽骨,萧洒出尘,竟是溟沧派吕钧阳。

  这一拜却不在张衍安排中,渡真殿主与掌门真人对望一眼,又看向上极、昼空两殿殿主,均觉意外。吕钧阳素来少言不泄,便是溟沧内部商议时也鲜少出声,如今不知是什么事情,竟令他当着四派真人站出来。秦墨白稍一沉吟,出言相询:“吕真人何故如此?”

  吕钧阳缓缓直起身,沉声道:“弟子有一事不明,盼掌门解我心中疑惑。”

  秦墨白正欲回答,忽然心生感应。

  修为至他这等境界,天下少有威胁,能令凡蜕真人生出不祥之感,吕钧阳所询之事定然非同小可。然而以眼下形势,吕钧阳既已开口,断无不许之理,秦墨白按捺下心中燥气,面上仍是含笑道:“吕真人请讲。”

  吕钧阳抬起头来,声色俱哀:“敢问掌门真人,您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师尊?”

  秦墨白:“……”

  吕钧阳不待回复,继续问道:“师尊当年,是否真的爱过掌门?”

  秦墨白:“…………”

  吕钧阳闭了闭眼,语声艰涩:“师尊移居少清,个中因果……是否真如网上所言?”

  秦墨白:“………………”

  

  

32

  岳轩霄听不下去了。岳轩霄开启神意讨论组询问张衍:“这也是张真人的安排?”

  张衍:“……臣妾冤枉啊!”

  岳轩霄:“……”

  神意世界中,秦墨白身影一闪又复淡去。

  秦墨白:“你们聊,我先撤了,怕一分神不小心笑场。”

  岳轩霄:“……”

  张衍:“……”

  

  

33

  吕钧阳接连三问,直如石破天惊。上极殿中一片寂静,竟无一人出声。人劫开启以来,四派真人在溟沧张真人的领导下与玉霄恶势力展开了艰苦卓绝的互联网舆论斗争,对于张真人分配下来的任务,各派俱认真完成,但对于张真人发下来的大纲,大家私底下有许多不方便与道友讨论的看法。虽说四派之中除却少数知悉内情人士之外,其余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疑问,然而胆敢当众提问的,恐怕也只有吕钧阳一个了。

  众真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个个目不斜视,静待下文。吕钧阳孤身跪于大殿中央,眼神坚毅,显然不得答案誓不罢休。秦墨白高居玉座之上,静默不语,初闻质疑时他眉宇间微露讶意,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平复,然而眼底一抹落寞之色却是怎么也化不开。但见他抬手虚扶,虽是眉目寂寥,仍旧对吕钧阳笑了一笑:“吕真人,请起罢。”

  吕钧阳未动分毫,只道:“请掌门真人成全!”

  秦墨白见劝之不动,也不勉强。他目光微垂,停留在少年道人年轻的脸庞,观望许久,方自悠悠一叹,道:“大师兄于我,永远是大师兄。”

  这一句真情实感,绝无造作,是以说来毫无阻涩。然而下一句就不是那么好出口的了,以秦墨白修为之深,也不禁停顿了良久。他抬起眼,目光越过吕钧阳,怅然眺望,上极殿门至掌门玉座不过数步之遥,这一眼却彷佛有千山万水阻隔其间。

  溟沧掌门的目光最终落于那一卷烟云软帘,缥缈水雾间依稀得见殿外星月冷光照缥缈孤鸿影,秦墨白微微一笑,温柔而坚定地说道:“我心中所思所慕者,自始至终,唯此一人。”

  这一句话出口,彷佛尘埃落定,殿中凝重气氛亦为之一松。秦墨白似有些伤感,遥遥望着门前孤影,半是喟叹半是喃喃:“轩霄……”

  那一声呼唤,想必岳轩霄是听见了的。纵有一泽烟云阻隔,众真人仍然能够清楚地看到帘外剑修肩头明显颤动,有一瞬他似乎是想要回过身来,却又生生止住,只闻得一声清啸,直引动溟沧山门上下万千剑器齐齐长鸣,上极殿中少清诸真本命剑丸应声而出,其他三派真人亦有修习剑术、或有法剑随身者,均被那啸声带动。一时间万剑交击,光华大作,声动九洲,人人为之色变。

  千万剑器吟啸声中,少清掌门身化剑光而去。他虽无意,离去时身周纵横剑气溢出,门前软帘为其威势所慑,烟收云散,教一缕清辉投入上极殿中。待得烟云重聚,那道剑光已是去得远了。

  

  

34

  神意讨论组中。

  岳轩霄:“我也撤了。”

  张衍:“怎么,岳掌门也会笑场吗?”

  岳轩霄:“那倒不会,只是怕一分神不小心飞升了。”

  张衍:“……”

  

  

35

  经此一遭,四派真人再无心议事,尤其岳轩霄去后,秦墨白显然支撑不住,打点了几句场面话,便将主持之责交予张衍,托辞先行离去。众真人亲眼目睹,知他必定心下伤怀,也不强留,纷纷好言劝慰,又听张衍讲了好些布置,各自领下几份大纲,这场会便算是到了尾声。

  四派之中,少清战力非凡,于互联网上却无用武之处,一门修士平素直来直往,最不耐烦打口水仗,是以张衍并未分配任务,只说部分战帖需假托少清名义发出,届时不要戳穿即可。既无任务,少清的洞天真人们这场会议也就开得不太走心,眼见议题告一段落,婴春秋便率先告辞,余者纷纷跟上,唯有乐真人立于原地,一双妙目望着大殿门前垂落的烟云软帘,怔怔出神。待得少清众人将要离开,婴春秋出声呼唤,她才似回过神来,忽然并指一划,一道清越剑光飞去,那道软帘当即被斩落于地。

  乐真人所习乃是少清杀剑,一剑既出,生机俱灭,是以烟云软帘再无重聚之能,露出殿外法台空旷,冷月斜照,长风猎猎。乐真人袍袖一拂,收了剑光,脸现寂寥之色,怅然吟道:“倚遍天风袍袖寒……”

  庞真人正立于旁,闻声侧目,亦是唏嘘不已,接口道:“——伤心明月凭栏干。”

  彭真人向殿外瞧了一眼,只见夜凉如水,月白如霜,不禁恻然,叹道:“修书待寄楚天远,欹枕欲眠更漏残。”

  秦玉闻言只觉心下一酸。她生性悯弱,若说先前怀着十分怒气,见到秦墨白伤神模样便已减了七分,待得这位小师兄黯然离席,更是尽数化作了关怀。此刻见几位真人触景动情出言联句,便出声续道:“咫尺画堂深似海……争奈相逢情万般。”

  上极殿中一时间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或许是女修们的诗兴来得太突然,又或许是修道之人不惯借诗词抒情,再或许是收尾工作本就不好做,洞天真人们各怀心思,一致保持了沉默。张衍左右扫视,见再无人开口接续,可是难得如此气氛,就此中断未免不美,当机立断,站出来拯救了世界。张衍沉声道:“几时携手破界去,敢教日月换新天!”

  庞真人:“……”

  彭真人:“……”

  秦玉:“……”

  庞真人默默地看了张衍一眼。

  彭真人幽幽地看了张衍一眼。

  秦玉深深地看了张衍一眼,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唯有乐真人美眸一亮,真心实意地赞道:“张真人好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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