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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cho-Pass/狡槙】竹外桃花

写在最后一集之前,部分情节可能会对不上,别介意


【Psycho-Pass/狡槙】竹外桃花


  即便是死气沉沉的冬季,偶尔也会有放晴的好天气。阳光透过落地窗投入屋内,空气里有细小的灰尘飘浮。槙岛的书房不大,房间算是普通规格,搁了三四排书架。不过说到底这里只是据点之一,本来也不可能存放太多无用的物资。

  架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册,摆放毫无章法,常有不相干的几本挤在一起,显然它们的主人喜欢的排序方式并非依照目录或作者,而是单纯顺从自己的爱好。看透这一点后寻找的难度大大下降,狡啮没费什么力气就发现了目标。

  他从书架的角落里抽出要找的书,厚厚一本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深红书皮上暗银花纹映着日光泠泠一闪,它在书柜里搁得久了,纸页都染上淡淡樟木香气。

  几乎所有的书皆是如此。挤在书架上时不觉得,单独抽出来全是精装原版,装帧精美望而知价值不菲。狡啮身为国家公务员,执行官的薪水在各类政府机关里算是丰厚的了,可这里的书随便哪本都够他攒一辈子工资,更别说这间别墅还只是据点之一。

  他对着满屋子书回想自己宿舍里的文库本和终端里保存的电子文档,同是爱书人难免羡慕嫉妒恨,悻悻地念叨这么有钱做点什么不好,放着富家阔少那么有前途的职业不干跑去反社会,到底是图什么。

  窗边人的发丝被日光映成极浅的金色。槙岛合上书,一本正经地回答:“君子忧道不忧贫。”

  狡啮想把头盔摔到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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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狡啮在杂物间找到了维修工具,拎着箱子去修他的摩托车。作为据点的别墅附带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摩托停在一片凋零草木里,色调分外显眼。之前狡啮行驶时不慎撞到护栏,车把和前轮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好在这台已经有了些年纪的机车十分坚挺,顽强地撑过了全途,直到据点别墅出现在狡啮视野里才颤巍巍地熄了火。

  本以为到此它就该结束历史使命了,可是仔细检查过据点后狡啮发现这里没有配备交通工具,只好自己动手进行维修工作。他叮叮当当折腾了一下午,浑身大汗满手油污,到夕阳西斜时分终于初步搞定。

  园子东南角有个水池,狡啮脱下沾满油泥的橡胶手套扔到一旁,就着池水洗了洗手,抬头望见一片枯竹,光秃秃的竹竿呈现毫无生气的褐黄色,间或残存着一两片枯槁竹叶,在风里微微颤动。

  限于环境因素,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接触真正植物的机会,虽然不乏室内盆景摆设室外园林风光的投影,但开发者为求美观多是设定为春夏景象。竹子的投影不在少数,单株的成林的狡啮都见过,一株株无论何时都青翠欲滴生气勃勃,从不会干枯或衰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竹。它们笔直而冷硬地立在冬日的风里,竹身裂开细细的缝隙,像一条条黑色的线,枯死的竹叶依旧连着竹节,沉默不语。

  毫无预兆地,槙岛出现在那里。

  “虚幻的假相往往比真实美丽。”

  他彷佛一眼就能看穿狡啮的心思,语气却宁静如同与己毫无关系。狡啮冷漠地回答:“可真实的代价不该是死亡。即使是假相,至少比你懂得爱惜人的性命。”

  槙岛无声地笑了。

  “当然不会带来死亡,她本身就是死亡。”他抬起手,指尖被枯褐的竹叶映衬成一抹刺目的冷白,“你或许不喜欢,但它是真实。”

  那些枯死的竹子沉默地伫立,一派萧条肃杀。它们或许也有过繁华景象,想必最盛时也当如那些景观投影里所展示一般,苍翠挺拔,叶影萧萧。然它们又与投影不同,并无永恒青春,会随时间流逝而渐渐枯槁,满目青翠尽成荒凉。

  狡啮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一竿枯竹。

  他知道它已死去,可是掌心触感如此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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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收拾得很干净,像从来没用过一样。各色工具一应俱全,食物也囤积了不少。狡啮甚至在冰柜里找到了冷藏的水果,虽然已经不大新鲜,毕竟是难得之物。

  狡啮不擅长厨艺。有工作的时候常年在单位吃食堂,离职后就只能随便凑合了,鼓捣出来的东西只要能吃就算是胜利。他在厨房花了比修车更久的时间,终于搞定了晚餐,理所当然是一人份。

  长桌对面槙岛在读书,一派悠然。

  这个人安静的时候外表非常具有欺骗性,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却无论如何难以令人生出亲近感,即使笑着的时候也像是游离于人世之外。

  狡啮移开目光,对着盘子里的炒饭盯了一会儿,只尝了一口就胃口全无。他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手艺,然后连盘子一同丢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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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墅里没有设电子历,也就无从得知日期。狡啮记不太清自己在这里住了多久,摩托早早修好了却一直停在花园里,他偶尔会去看它,然后回到书房在架上随便挑一本书打发掉整个白天。槙岛收藏甚丰,他似乎永远也不用担心无书可读。

  书房的落地窗旁摆了一架摇椅,槙岛经常会出现在那里,膝上放一本摊开的书,白衬衫永远穿不规矩,领口微微敞开。狡啮在书架前徘徊时目光偶尔会撞过去,更多时候槙岛望向窗外而不是膝上书本,留给他一个侧影。

  狡啮将目光转回书架,那里沉睡着古老的书本。槙岛的藏书多半有点历史,最近的出版日期也在两个世纪前。

  “我对机器写作的书籍没有兴趣,”槙岛微微一哂,“真是可喜可贺,至少这个社会没倒退到用马拉犁耕种土地的地步。不过对我而言,金属机器和两脚机器并无差别。”

  “这是歧视。”狡啮指出。虽仍少不了针锋相对,厮混久了他偶尔也会使用玩笑的口气,“那么你算是什么,机器中的幽灵?”

  没多想就脱口而出,话出口先把自己噎住了。槙岛倒是不以为意,向后一仰靠进椅背的软垫里,声音微微带着笑:“如果逻辑行为主义有用的话,还要二元论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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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狡啮从梦中惊醒。

  有那么一刹他分不清究竟哪个自己是在梦中。窗户没关好,风扯着帘子发出呼呼啦啦的声响。他觉得自己做了个漫长的梦,却于睁眼的瞬间碎裂成片片光羽,尔后消失不见,连只言片语也无。

  窗外有月。

  现代科技手段能够随心所欲地改造自然环境,自先知系统时代开启以来,日本这个国家尤其是城市部分几乎已经见不到天然生物,从头至尾尽是钢筋水泥铸就,唯有天边日月依旧。

  一向运行良好的生物钟似乎坏掉了。狡啮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直到东方既白才终于睡去。再睁眼时窗前微光泻入,已是下午时分了。

  他慢吞吞地起身洗漱,叼了片面包当作迟来的早餐,路过书房门口时停顿了片刻,转身去了花园。摩托仍然停在那里,车身落了一层灰。

  狡啮莫名有点焦躁。

  他把抹布扔进水盆,再捞起拧干,擦拭车上尘土。草木静默,与昨天与前天与过往任何一天并无区别,但狡啮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同了。他的感觉向来敏锐,几乎没有出过差错,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他抓不住。

  风吹起满园簌簌之声,挟着寒气从他身畔掠过,风中掺杂了一丝极淡的甜香。

  狡啮差点跳起来,手里只有抹布还是下意识地做了个拔枪的动作。本能告诉他那就是答案,然而那提示来得太缥缈,稍纵即逝。他追着风的来处走了几步,忽然愣住。

  竹林挡住了他的去路。这片花园长久无人打理,死去的竹子们固执地不肯倒下,一株株笔直地指向天空。

  一枝桃花横穿过枯竹,突兀地探出头来。枝干犹是冬日黯淡的褐,梢头吐露两三片嫩绿新芽,重重叠叠的花瓣堆砌在树枝上,一朵朵粉团儿也似。狡啮尝试去触碰,柔弱的花瓣轻轻抚过他的指尖,沾染上淡淡甜香。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如此鲜明地意识到春天的降临。

  习惯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季节更换的变化仅仅体现在投影需要更新,赶上紧张时候一季度的投影用上两三年不换也是寻常事。四季更迭和普通的月份变更并无区别,最多逢到年底需要多写一份报告,春夏秋冬只是书中名词,看过便算,他读书时固然会从各方面考虑相关意义,却从没费神想过那几个名词藏了什么别样心思。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古往今来有那么多诗人热情地歌咏春天。

  狡啮分开竹枝,穿入林中。

  层层枯竹包围之中,生长着一棵花团锦簇的树。它并不高大,也不粗壮,零星有几片绿叶点缀在梢头,而每一条枝干都绽满了浅绯色的花朵。

  狡啮缓步向前走去。风起时娇嫩的花瓣簌簌飘落如雨,坠入草丛间。他踏着落英前行,走过的地方被踩到的花瓣们显得萎靡不振,它们的生命太过短暂,才将将绽放便被寒风断送,又落在人足下碾成泥尘。但它们的生命如此真实,纵然短暂却真真正正地存在于世间,任谁也抹不去。

  那一树桃花盛放,热情而张扬,即便被风吹落许多,枝头依旧熙熙攘攘挤满了花朵。狡啮抬起头,有三两片花瓣随风掠过视线,夕阳为它们镀上炫目的金红色。

  狡啮侧过目光望去,槙岛静静地立于花枝下,侧影寂寥。

  他披了件长风衣,风吹起衣袂纷飞,自发丝到衣角尽是日光也照不暖的苍白。一瓣桃花飞上他的肩,浅淡绯红在白衣映衬下颜色也深了几分。

  真安静。狡啮想。

  照惯例他或许应该说点什么,针锋相对的辩论也好单方面的指责也好,随便讲点什么打破静寂。但是狡啮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任凭暮色一点点浸染全身,日头向西方垂落,天际银月清辉渐盛。

  月色清明如许,孤零零一轮高悬夜空。天上一颗星子也无,天幕深沉如墨。狡啮在夜里站了很久,夜风渐凉,叶梢草尖流转着幽幽银芒,分不清是月光还是早露凝霜。

  月光落在桃花上。先前日落时花朵们披着余晖,娇艳轻盈。待得月华替下了霞光,便收敛了艳色,透出三分冷淡来。不同于景观投影的一成不变,真实的植物是活着的。它呼吸,生长,衰败,死亡,在不同的时刻呈现不同的姿态,伴随环境的改变作出相应的回应。

  狡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飘浮着草木芬芳。槙岛就站在不远处,可狡啮现在全无挑衅争论的心情。仿佛是从这一刻起,有什么挣脱了长久的束缚,打破禁锢一飞冲天。过往某些有意无意压下的心思忽然明晰起来,曾被刻意忽略的想法又不安分地涌动,试图将竟半生之功建立的壁垒推翻。

  像他一直以来极力否认的自身改变。正义的所在,完美的世界,生命的意义,人性的光辉。那些念头时不时冒出来,又立刻被理智压下去。现行制度是最稳固的,狡啮一直这么认为,然而在追逐槙岛的路途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一步步偏离了自我轨道。

  那是相当糟糕的事情,他为此失去了除槙岛之外的一切。那也许不能算是件坏事,脱离了原饲主的控制之后,展现在眼前的是另一个新世界。

  槙岛半侧过身,淡金色的眼睛望过来。霜雪般的月光自花枝间倾泻而下,他肩上落花盛了满瓣清辉,随着动作微微打颤。

  狡啮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如此平和地面对槙岛。不带丝毫愤懑或焦急,无意于争斗与辩论,平心静气地在一起,看月华宛转铺了一地。

  “月色真美。”狡啮轻声说。

  他想槙岛应该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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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升的黎明垂着玫瑰色手指现于天际时,狡啮离开了别墅。摩托嘟嘟吐着黑烟,载他去往另一个方向。

  若干时日之前他独自驾车,仓皇如同出逃,摩托熄火的时候那座别墅恰好闯进视野。毫无来由地,他没有选择避开,而是上前叩了门。

  他的预感是对的。门锁基本绝迹的时代,会采取防护措施的建筑显然不是普通人家。门畔墙上安了个显示屏,户主用的是最简单的密码锁,屏幕亮起来时槙岛的名字一闪而过。

  说不清楚看到那几个字时是什么心情。输入界面留了好长一串空位,背景是半透明的水仙花。这种长度的密码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间能够破译的,狡啮略略停顿了一下,输入了自己的姓名。

  屏幕转成淡绿色,提示音告诉他输入成功。紧闭的门扇徐徐开启,留出一条青石铺就的道路。狡啮停留了很久,终于举步踏入其中。

  他谨慎地检查了所有房间,寻找可能用得上的工具和基本的补给,歇息的间隙偶尔会想曾经槙岛在这里。他想象槙岛在此生活的模样,槙岛住过的房间,槙岛读过的书,槙岛驻足过的风景。

  这种想象并不会显得突兀。狡啮已经习惯了无时无刻不想起槙岛,在追逐那个男人的路途上狡啮曾无数遍想象对方的模样,猜测他的心思分析他的动机追寻他的踪迹,长久以来槙岛几乎占据了狡啮的整个生命。

  尽管此时他已经死去。

  狡啮仍然会时时想起槙岛,好像那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只不过不会再有急切和焦虑的情绪。

  在那场几乎夺走狡啮慎也存在意义的追逐中,他一直处于无比矛盾的状态。一方面为了跟上槙岛的步伐而尽力使自己向其靠拢,同时又拒绝承认成功做到这一点的自己。狡啮慎也下意识地憎恶槙岛圣护的方方面面,并从未考虑过动摇。

  直至某一日夕阳如血。

  那之后狡啮终于能够理性地看待槙岛所提出的问题与观点,真正地进行思考而不只是模拟对方思维。毋庸置疑,无论何时他也不可能认同槙岛的行为是正义,但游离于系统控制之外确实令他看到了更加宽广的天地。

  他住在槙岛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习惯性地去捕捉对方留存的痕迹。有时候他会看见槙岛。起初是出于自我有意识的思维模拟,推敲那个人可能的回答,后来渐渐演变为无意识的行为,不止是代表思考的书房,也会出现在餐厅、花园或其他休闲消遣的地方。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再仅仅局限于社会时代正义人类和别的什么问题上纲上线的争论,言辞和语气不再咄咄逼人暗藏杀机,在槙岛死去以后他们终于能够像普通人一样平静地交流,久了甚至会使用玩笑的语气。

  彷佛什么都没有改变,槙岛依旧占据着狡啮的生命,他活得那么真切,以至于连死亡也无法剥夺其地位。

  而终归是有什么改变了。

  狡啮慎也终于爱上槙岛圣护,在他死后的第一个春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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