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剧情发展是这样的，男主带着女主外出游玩碰到了周泽楷与苏沐橙，并邀请周泽楷切磋了一盘，打完了扭头跟女主连讲了两个不过如此，一是说苏沐橙的美貌不过如此及不上女主，二是说周泽楷的技术不过如此也不见得比女主更高明。

　　“老冯的脑子让驴踢了？”张佳乐冲口而出，连忙捂住嘴摆摆手，“我是说，冯主席他……他……他是怎么想的，这种情节也能答应？”

　　“就是说啊这什么意思，老冯还能不能行了，”黄少天跟着抱不平，“我说那什么编剧，苏妹子不是给他讲了许多好话么，就写出这种情节？这部戏上回那个宣传语怎么说的，展现一个真实的荣耀世界，真实的荣耀就是游戏里随随便便就能碰到个周泽楷级别的高手吗。”

　　江波涛倒是很看得开：“这有什么，反正本来也是队长代打，他自己当然不会比自己更高明了。”

　　剧组工作人员那畔忽然起了一阵喧哗，张佳乐探头看了看，“哦……出来了，好像要开拍了。”

　　黄少天也看了看，不由自主地抹了一把汗，“怎么觉得这么热。”

　　剧本里的时间线是在冬天，穿着夏装来的演员们经过服装师和化妆师的一番精心折腾都变了样。苏沐橙换了件米白色的短大衣，同色短靴，还裹了一条毛茸茸的围巾，看起来就很暖和。周泽楷穿的还是仿一枪穿云的深灰色长风衣，碍于礼帽太显眼换成了普通的宽檐帽，围巾和苏沐橙戴的是同一款，雪白的绒毛蹭着线条冷硬的衣领，有一种奇异的协调感。

　　“不行不行我看着就要热死了。”张佳乐抓过一瓶冰镇矿泉水放到自己额头上，“演员真辛苦……小江啊有冰糕没我想吃冰糕。”

　　黄少天抄起张纸板扇风：“我也要，给我来个脆皮的，带果仁最好。”

　　“我要水果味的。”张佳乐挤开江波涛，凑到黄少天旁边蹭风。

　　江波涛无奈地起身买冰糕去了。

　　周泽楷和苏沐橙被围在场地正中心，导演板着脸讲解各种注意事项。作为荣耀职业联盟的头脸，两个人其实都有过不少商业演出的经验，但广告代言和游戏宣传片与正经制作的影视剧拍摄全然不同，执导的付导演是地位颇高的大牌导演，对演员要求极其严格，一举手一投足都有讲究。配戏的两位都是当红明星，身经百战轻车熟路，相较之下周泽楷和苏沐橙就有些不够看了，短短一段路走了七八次，付导演仍是不满意。

　　“好难啊……”休息时间苏沐橙奄奄一息地瘫在楚云秀身上，楚云秀拿纸巾帮她擦去汗水，动作很小心，生怕弄花了妆。

　　江波涛提了两大袋冷饮回来，张佳乐严重怀疑他是不是把附近的小卖部搬空了，无聊的围观群众一拥而上片刻瓜分完毕。黄少天抱着战利品过来，拿了瓶果粒橙给苏沐橙：“怎么样苏妹子，大导演训练强度够可以的啊，一上午都不见让喘口气。我说，这比季后赛难度高太多了是吧？”

　　苏沐橙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了谢谢……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推掉。”

　　黄少天换了一瓶可乐给周泽楷：“喏给你，没事吧，还活着吗周泽楷？”

　　周泽楷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接饮料，“不用。”

　　“什么意思啊你们两个，一上午了水都不喝一口是准备成仙吗？”黄少天硬把可乐塞过去，“喂喂，能行不，大热天穿这么厚，导演太狠了，也不怕集体中暑。”

　　“嗯……还好。”冰镇过的饮料瓶壁上蒙了一层水雾，凉意沿着掌心漫上来，周泽楷屈起手指在瓶身上划了两下，指尖沾上一点水迹。

　　短暂的休息时间很快结束，剧组再度开始拍摄工作。来来回回都是这一段，已经有不少职业选手觉得无聊了，张佳乐带头拉了一部分人去逛公园，少了这群闲人，现场倒是清静了许多。

　　“稀罕啊，你怎么没跟着去，”楚云秀在黄少天旁边坐下，“哎，给我瓶水。”

　　“不想动，”黄少天哼哼，“我还奇怪这帮人哪来的精神呢，一大早觉没睡够就爬起来，这么热的天还能到处乱跑，我光坐着就一身汗了。哎苏妹子他们不容易啊，走个路要求也这么多，导演真是……”

　　“行了行了，没精神还这么多废话。”楚云秀果断地用矿泉水瓶敲了他一下，黄少天耸耸肩，闭嘴了。

　　没一会儿他就又坐不住了，不断地对拍摄组发表各色评论，关注点千奇百怪。楚云秀打开苏沐橙的包翻了一会儿，丢给他一包瓜子。黄少天一边拆封一边警惕地问：“干吗干吗？想嫁祸给我是吗没用的我和苏妹子的感情可是很好的……咦这个不错，什么牌子的。”

　　“嫁什么祸，那是给你堵嘴的。”楚云秀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伸出手去，黄少天倒了一把给她。

　　付导演终于肯点头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苏沐橙迅速甩了外套，踢掉靴子往长椅上一倒：“得救了……”

　　楚云秀不禁好笑，拍了拍她：“起来啦，去卸妆，把衣服换回来，躺这里算怎么回事。”

　　黄少天看着另一边：“怎么，周泽楷还杵在那边干什么呢，你过了他没过要重来？”

　　“别介，我现在听见重来就头疼，”苏沐橙一摆手，“好像是付导临时起意想加戏，反正和我没关系了。”

　　黄少天还想吐槽几句，苏沐橙已经站起来准备去卸妆换衣服了，楚云秀跟着起身：“我陪你。”

　　被妹子们抛弃的黄少天忧伤地蹲在边上画圈，场地中心付导演连比带划不知在讲些什么，周泽楷安安静静地听，偶尔点点头，负责交涉的江波涛和付导演谈了片刻，扭过头好像在找什么人，尔后向着黄少天所在的方向用力挥手：“黄少！来帮个忙！”

　　黄少天不明所以地跑过去，江波涛拉住他，向付导演作了简单介绍，付导演打量了片刻，点了点头：“行吧，咱们动作快点。”

　　黄少天还没明白，小声问江波涛缘故，江波涛解释：“付导要在这边再拍几个镜头，劳您大驾暂时充当一下男主替身。”

　　“开什么玩笑！”黄少天黑线，“江波涛你别真把我当剑圣用啊，我从小到大就练过半个月太极剑，这种活果断干不来。干吗找我，剧组拍戏的没准备替身？忒不专业了吧。”

　　江波涛哑然失笑，“不是那么回事，你倒是看看剧本啊，我们这好端端的现代剧哪来的动作戏。是说男主要和小周PK，需要拍几个操作游戏的镜头，你穿上他外套随便打一打就行了。”

　　“早说啊，”黄少天皱眉，“男主那张账号卡我放在机房了没带出来，现在回去拿来不及了吧？”

　　“不用不用，随便找张卡打一打就行，这边只拍键盘不拍屏幕，战斗部分回去再补上。”江波涛开始在衣服里翻找，“先用我的卡吧，我带过来了。”

　　“哟，这么大方？数据被我看光了怎么办，不怕你们老板扣工资？”黄少天随口开玩笑，“还是用我自己的吧。”

　　他举起右手晃了晃，指间夹着一张长方形的卡片，明亮的阳光穿越斑驳枝叶落下，点燃了卡片上烫银的荣耀字样。

　　从被迫换上男主的大衣起黄少天就没停止过抱怨，从携带笔记本逛公园太不科学一直念到蓝雨建队多年尚未实现妹子的零的突破。隔着一张石桌对面坐着周泽楷，安安静静地与这厢形成鲜明对比。

　　黄少天好不容易安分了些，屈指敲着桌子等待电脑开机。剧组提供的电脑是台超龄服役的笔记本，边角磨损得厉害，挣扎了两分钟还没显现出桌面背景。黄少天百无聊赖，看向对面的人，忽然说：“周泽楷。”

　　周泽楷抬起眼睛，黄少天龇着牙冲他一笑，带点挑衅的意味：“来一场？”

　　周泽楷还了他一个微笑。

　　“好。”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那些远远近近的嘈杂声都低了下去，付导演比着手势，摄像师娴熟地调整着镜头。周泽楷坐得笔直，脱下手套叠好放在石桌上，取出一枪穿云刷卡登陆。

　　黄少天熟练地报上房间号和密码，周泽楷操纵一枪穿云进入房间，毫不拖沓地点下开始键。刷新的白光散去后，夜雨声烦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房间设置是随机地图，周泽楷运气不太好，碰到的是“杰克的庭院”，院落空间极小，目测最多比擂台大一圈，而且几乎没有障碍物。两个人的角色一刷新都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黄少天当机立断，一个三段斩就要冲过来，周泽楷一甩鼠标，一枪穿云手中碎霜一抖，格林机枪倾泻而出的子弹四下横飞，拦住了去路。趁格林机枪抢出的这么一点时间，一枪穿云掉转枪口方向，飞枪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院墙上。

　　他占据了制高点，心下稍安，一连串攻击丢出去。一枪穿云居高临下，衣袂翻飞，碎霜荒火射出的子弹如冰雪与熔岩交融。这张地图实在太小，大半空间都笼罩在神枪手的射程内，夜雨声烦一时间无计近身，身形闪动穿梭于枪林弹雨之中。乍然间弧光一闪，夜雨声烦挥剑隔开上方落下的子弹，人物冲至墙根贴墙而立，紧接着，明亮的剑光冲天而起。

Chapter 19

　　屏幕上跃出“荣耀”两个大字。

　　付导演挥挥手向一旁的摄像师叮嘱了几句，脸色和缓了许多：“两位辛苦了，打得很精彩，想不到现在的网游能做得这么精致，不错，不错。”

　　旁边的工作人员闻言打趣道：“老付动心了？要不要也去打两把，下回咱们直接拍个荣耀背景的片子出来如何？”

　　付导演哈哈一笑，“可以考虑，先拍完这部吧。”

　　黄少天罕见地没说话，眉头微皱，退出了游戏，合上笔记本，站起来绕到石桌的另一畔，敲了敲桌子：“周泽楷。”

　　付导演是外行，只看两边屏幕上乒乒乓乓打得热闹，枪林弹雨剑去如虹，各色光效闪烁迷离晃花了眼，便觉得是场精彩之极的战斗。黄少天心里却明白得很，打成这个状况，一定是出问题了。

　　周泽楷的手仍然放在键盘上，微微侧着头，似乎对着屏幕陷入了沉思，听到声音才抬起头，疑惑地望向黄少天。

　　“你是不是不舒服，太累了反应跟不上还是？”黄少天瞟了一眼已经变成灰色的屏幕，“觉得哪里难受吗，要不要先回去歇着，江波涛人呢？”

　　他四下张望，没找见江波涛人影。工作人员踏过来一步，说：“江副队刚才接了个电话，说要离开一下，很快就回来，有什么事吗？”

　　周泽楷摇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我可不觉得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刚才……”黄少天伸手去拿鼠标，“喔你没录像吗……算了我也没录。刚才你那个浮空弹明显慢了一拍，还有还有，我用仙人指路的时候没注意到落脚点缺了半块砖，当时角度没调好，这么明显的失误你居然都躲不开，太可疑了。怎么回事，别是生病了吧，穿这么厚折腾了一天，是不是中暑了？”

　　黄少天语速快，嗡嗡嗡丢下一连串话，周泽楷听得不是很清楚，小声重复说：“没事。”

　　他解开风衣扣子，把厚重的外套脱下来，长长松了一口气。刚换上冬衣时热得透不过气，坚持下来后居然也习惯了，脱了风衣一时间竟然有点不适应，周泽楷扶着桌子站起来，考虑着如何回复黄少天的疑问，适才的战斗中他确实有一段时间感到注意力涣散难以集中，应该是长时间工作造成的疲劳，休息一下就好了。但是解释起来又显矫情又麻烦，周泽楷很累了没力气多说话，最后挑了个最常用的答案：“有点卡。”

　　两台笔记本都是旧型号，无线网难免有信号强弱的问题，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黄少天半信半疑，周泽楷操纵一枪穿云离开竞技场，关掉了游戏，退到场地边缘的长椅坐下。

　　他的工作基本完成了，剧组的其他人则又重新忙碌了起来，男女主还有不少戏份要在这边进行拍摄，而周泽楷和苏沐橙委实浪费了太多时间——想到这里周泽楷不禁生出些愧疚。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胸口闷闷的，空气里挤满了水分，沉重而窒塞，压得人很不舒服。白花花的阳光打下来，整个世界模模糊糊的像是要融化。

　　黄少天把大衣还给服装师，拎了两瓶水回来，在周泽楷旁边坐下，递过去一瓶：“喝点吧，看你今天一天都没喝水，不至于吧枪王，拍过多少广告了对着镜头还这么紧张。”

　　冰凉的触感让周泽楷清醒了几分，他双手握着瓶身，却没打开，停了片刻，低声说：“谢谢。”

　　黄少天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矿泉水，用犹自冒着凉气的瓶身擦了擦额头的汗，偏着头看不远处的幽深流水，评论道：“这地方风景倒是不错，可惜太闷了没心情逛，要说剧组拍戏挑什么日子不好非选暑假，拍个全明星捂出一身汗，不过不是夏休期我们也没时间过来玩……你后头没戏份了吧，要不等江波涛回来我们就撤吧。”

　　四周持续着嗡嗡嗡的蝉鸣声，周泽楷隔了良久才回答，低低的声音几乎淹没在知了们的合唱里：

　　“好。”

　　“话说回来，江波涛到底干什么去了？听说是被一个电话叫走了，谁打的电话啊不会是哪个妹子吧周泽楷你知道……”黄少天漫无目的地信口胡扯，话说到一半蓦地肩上一重，他微微一愣，“周泽楷？”

　　周泽楷闭着眼睛歪倒在他身上，汗湿的碎发贴着前额，蹙紧了眉毛。黄少天试探着推了推他的肩，“周泽楷，喂喂，周泽楷？醒醒？”

　　黄少天抬高了音量，周泽楷眉头皱得更紧，睫毛颤了好几次才睁开了眼，声音带着些尚未清醒的茫然：“嗯……”他费力地把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拉回来，勉强撑着想坐直，可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黄少天按住周泽楷的肩膀，制止了他的动作，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手指触碰到的温度比平时略高一些。

　　“不是吧你……”黄少天皱了皱眉，把废话都收了起来，扶着周泽楷在长椅上躺下，解开他衬衫领口的扣子，又把衣袖挽上去，“你在这边等一下，别睡着了，我马上就回来。”

　　周泽楷意识不太清楚，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沉闷的空气压得他很不舒服，黄少天的话他听到了，可是要保持清醒实在不易，周泽楷努力地睁开双目，树叶缝隙里落下的阳光刺得他眼睛一痛，不由自主地又闭上了。

　　一片朦胧中周泽楷依稀感到些许微风吹过，空气里沉坠坠的水汽随风扑在面上，挟着一分凉意。那阵风吹得他清醒了许多，各种纷杂的声音陆陆续续传入耳中，沉闷的蝉噪声，远处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剧组搬动道具的杂音和工作人员对答的话语声，离得最近的是一个听来有几分耳熟的女声：“……严重吗？……啊找到了，在这里，给你。要不送去医院看看吧？”

　　“谢了，刚才剧组有人过来看了，说是没大碍，用不着上医院，好好休息就没事了。我想也是，再去医院又得折腾，天气这么热，还是别去挤了。”

　　回答的人语速轻快，周泽楷认出那是黄少天的声音，然后想起前一个说话的应该是苏沐橙。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但至少已经能分辨清面前的人了。

　　“哎呀哎呀，小周醒了？”苏沐橙正对着他，明显地舒了一口气，“刚刚真吓死我了，还好还好。”

　　“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哎哎哎好好躺着别乱动，”黄少天把扇子塞给苏沐橙，按住了想要坐起身的周泽楷，“难受得厉害吗，用不用去医院？”

　　周泽楷摇了摇头，“还好。”

　　“别逞强啊，不舒服就直说。”苏沐橙打开扇子，很负责任地扇了起来。周泽楷有些不好意思，想推辞却被黄少天制止了：“你好好躺着就行了，病人就安分一点。”他给水杯插上吸管，直送到周泽楷唇边，“剧组准备还挺充分，看来很有经验啊。”

　　这个姿势委实有些尴尬，周泽楷抿了抿唇角，斟酌着措辞想争取一下坐起来自己拿着杯子喝，可是黄少天不停催促，废话连篇滔滔不绝，周泽楷想开口也找不到机会，犹豫再三还是含住了吸管。透明的塑料水杯被太阳晒得发热，温热的淡盐水漫过口腔，微咸的味道含在唇齿间实在令人不舒服，周泽楷有些反胃，勉强让自己把水咽下。

　　“对了，”苏沐橙忽然想起来，“江波涛呢？”

　　“据说是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说好的很快就回来呢真是的，”黄少天看看水杯里的水下去大半，问周泽楷：“还喝吗？”周泽楷连忙摇头，黄少天把杯子搁到一旁掏手机打电话去了。

　　苏沐橙趁机占据了他的位置，凑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周泽楷，很有前辈架势地感慨说：“要好好锻炼身体呀，小周。”

　　“……”周泽楷很想把脸埋起来。苏沐橙只比他少了后来那场PK戏，同样是穿着厚大衣棉靴子熬了半天，却是精神十足神采奕奕，倒衬得因中暑躺在长椅上动弹不能的周泽楷十分柔弱。

　　“没事多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要总宅着，”苏沐橙一本正经地教育后辈，“多走走身体好，不容易中暑。”

　　“这会儿说这个晚了吧，”黄少天及时返回，中止了这个话题，“江波涛说他马上就过来，周泽楷你怎么样，要是觉得好一点，我们就直接回宾馆，要还是难受，就先去医院。”

　　周泽楷轻声说：“不用。”

　　“那我去和剧组交代一声，借辆车，”苏沐橙把扇子还给黄少天，“等小江来了就走吧。”

　　她背着手走远了，黄少天伸手探了探周泽楷的额头，向他笑了笑，“没事，一会儿就回去了。”

　　大概是体贴病人，他十分难得地收起了平常怎么也止不住的垃圾话，拖过来个马扎坐在长椅旁，一下一下挥着扇子。挟着湿意的风轻柔地掠过面颊，周泽楷小声说：“谢谢。”

　　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带着水草与泥土的气息掠过，近畔的树木欣喜地舒展开枝条，绿叶摆动，光影飘浮。一片片叶子间隙里漏下的光缕被风吹乱了，摇曳的光线把世界渲染成一片模糊，在周泽楷的视野里，只有黄少天的脸清晰无比，又突兀又清晰。

Chapter 20

　　剧组备好车准备送他们回宾馆时周泽楷尴尬得要命，坚持要自己走过去，被所有人反对了。最后黄少天背着他上了车，江波涛还没赶到，苏沐橙不放心，也跟着上来。

　　“我给小江打过电话啦，让他直接回宾馆，”苏沐橙坐在前座，侧着身往后看，伸长手臂塞过来个水瓶，“小周多喝点水。”

　　“云秀呢，不跟你一起？”黄少天向车窗外张望，“真稀罕啊。”

　　“听说是烟雨的经理过来了，目测没什么好事，”苏沐橙耸了耸肩，“一会儿我给郑导演打个电话，小周休息两天吧，别去机房了。”

　　黄少天敲了敲椅背，“顺带也帮我请个假呗。”

　　苏沐橙回过头睨了他一眼，“理由？”

　　“室友生病了，需要照顾。”黄少天理直气壮地说，“回头给你买冰淇淋。”

　　“这还差不多。”苏沐橙满意了。

　　周泽楷抱着水瓶默默地听他们聊天，忽然开口问：“那……来得及吗？”

　　“诶？”苏沐橙不解，“什么来得及？”

　　“时间，”周泽楷补充，“会不会耽误……”

　　“哦你说拍摄进度吗，没问题肯定拍得完的，是吧苏妹子。郑导演夸了好几回进度比预估快了，”黄少天不肯安生，又把扇子掏出来拿在手上比着架势，“我看他估算时间是按每场平均NG三回算的，不然怎么能富裕这么多。其实安排下来的任务根本没什么难度嘛，太小看职业选手的水准了。”

　　“是啊，”苏沐橙肯定了黄少天的说法，“我们现在的进度比预估至少提前了一个星期呢，歇两天没关系的。再说，你们不在，也可以先拍其他人的啊。闹不好人家剧组还更习惯一次性集中把谁谁谁的戏份全搞定了再拍下一个人的呢，这回是涉及到网游，一方面他们不太懂，一方面照顾我们，才按顺序走的。小周你就安心歇着吧，没问题的。哎，黄少，我替你们跟郑导演请假，张新杰那边你自己去说哦。”

　　“怎么回事哦还得跟张新杰报备……”

　　江波涛用肩膀撞响了门铃，黄少天打开门，被他的阵势吓了一跳，连忙接过他单手抱在怀里的盒子，“这都什么和什么……准备得够齐全啊江波涛，也不至于这么多吧？”

　　终于腾出手的江波涛擦了擦汗，把提着的塑料袋放到桌子上，“谢了黄少，零零碎碎的东西都买了点，我也没想到有这么多……小周怎么样了，还难受吗？”最后一句换了问话对象，周泽楷倚坐在床头，笔记本放在膝盖上，闻声抬起眼望向他，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江波涛笑了笑，转过身在桌上一堆袋子盒子里翻找，“这个袋子里是药，不过我问了药房的人，说是能不吃尽量不吃，多喝点淡盐水吧。”他拎出几瓶水放好，又找出来两个饭盒，“晚饭我直接带过来了，不知道黄少喜欢什么，随便买了点，别嫌弃。其他吃的也买了一些，都在袋子里。唔，这盒是冰块，我想想还有什么需要的……”

　　黄少天十分佩服，拍着他肩膀大肆赞扬，“想得真周到啊江波涛，我们队每回复盘队长都要强调一遍你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果然够细心，有前途。”

　　“哪里，”江波涛笑，似乎有些为难，“那个，那就……麻烦黄少照看一下我们队长，有什么情况的话通知我。我还得出去一下，有些事要处理。”

　　周泽楷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疑惑地望向江波涛，江波涛对他苦笑了一下，微微摇头。黄少天抱着手臂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江波涛，忽然一挑眉，“喔……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轮回其他几个呢？”

　　“哈哈哈……”江波涛干笑，“黄少慧眼如炬明察秋毫……”

　　“去吧去吧，”黄少天挥挥手，把他送到门口，“噢对了，苏妹子让我给你捎句话。”

　　江波涛一愣：“什么？”

　　“说让你看好轮回的人，没事别总在兴欣门口打转儿。”

　　“……”

　　“啊还有！”黄少天把门关了一半又匆匆拉开，江波涛已经准备走了又被拽回来：“还有？”

　　“还有就是你去跟张新杰说一声周泽楷要请两天假附带帮我也请了吧郑导那边苏妹子已经报备过了就差张新杰了。”黄少天一口气说完，没容江波涛拒绝，迅速地关上了门。虽然黄金一代内部交情不错，但张新杰做事一板一眼条理分明，找他请病假一定会被要求出示各种证据文件，这个心就让江波涛去操吧。

　　江波涛带来的盒子袋子全堆在桌子上，黄少天雄心壮志地试图把那一大堆东西收拾规整，两分钟后就放弃了：“先放着吧要什么再找，反正也不会跑。”他拆开饭盒放到床头柜上，再去袋子里找饮料时摸出一瓶风油精来。黄少天拆了盒子读说明书，找到意外的收获：“哎？！原来这个可以喝啊，周泽楷你要不要喝？”

　　周泽楷飞快地拒绝：“不！”

　　“尝尝呗，乖乖喝药啊周泽楷，不然病怎么好，啧啧啧江波涛果然细心，糖都替你准备好了。”黄少天拧开风油精的瓶盖，手指蘸了点嗅了嗅，捏着瓶子往床边走，笑容怎么看都显得不怀好意。

　　周泽楷抿紧了唇一言不发，黄少天把绿色的玻璃瓶举到他面前晃了晃，“真的不要？”

　　周泽楷坚定地摇头。

　　“那就算了。”黄少天意外地好说话，周泽楷倒有些惊讶了，坐直了身体仰起头看他，动作幅度略大致使摆在膝上的笔记本向侧旁滑落，周泽楷连忙扶住，一疏神间黄少天忽然靠近了些，周泽楷下意识地侧过头避了避，便感到对方的指尖在自己太阳穴上很轻地蹭了一下，风油精的味道刺得眼睛有些酸痛，他怔了怔，讷讷地将笔记本扶正，“……我自己来。”

　　“算了吧这玩意儿摸完还得洗手，你就坐着吧别乱动了，”黄少天低头又倒了些在手指上，“再折腾病了我可赔不起……转过来点。”

　　周泽楷是被雨声吵醒的。

　　黄少天说要保持空气流通所以不能关窗，少了玻璃的阻隔，雨声肆无忌惮地流泻而入，疾时如擂鼓，缓时如和风，敲打着建筑、地面、树木与窗台，发出的音响有极其细微的区别。周泽楷躺在黑暗里，默默地听着雨声，辨别每一滴雨水可能的坠落地点，许久以后他才意识到那是真真切切的雨，而非荣耀中人工制造出的声效。

　　窗帘的缝隙里露出微弱的光，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但由于下雨的缘故，房间里并不热。黄少天不在，大概有事出去了。周泽楷费力地摸索着手机，花了点时间才从枕头下找到它，屏幕上的数字已经走到九点四十三分。

　　居然睡到这么晚。他吓了一跳，职业选手的作息是相当规律的，虽然是夏休期，因为有代打的工作，大家也都尽量维持了平日里的作息，不至于像张新杰那么死板变态，但也很少有睡过九点还不起床的时候。周泽楷匆匆忙忙套上衣服爬起来，然后才想起今天请了假不用去剧组，除了休息什么任务也没有。他发了一会儿呆，还是挣脱了柔软的床铺，起身洗漱，收拾整齐后坐到桌子旁打开了电脑。

　　屏幕刚亮起来，房门滴的一声响，有人刷卡进来。

　　“已经起来了？”黄少天显得有些意外，“不多睡会儿吗，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窗户是开着的，房门一开，风顿时猛烈地吹进来，窗帘唰的一声被推向侧旁，桌子上的塑料袋哗啦啦一阵乱响，有个空盒子掉到了地上。黄少天带上了门，风立刻止歇了，周泽楷俯身捡起盒子丢进垃圾桶，先是向黄少天点头，又觉得应该多说点话才见诚心，“已经好了，谢谢。”

　　“谢什么谢我又没干什么，啧，难得给你请了假，一起来又是在打荣耀周泽楷你还行不行啊。”黄少天凑过来看电脑屏幕，衣角带着潮气，周泽楷眨了眨眼睛，问：“雨很大？”

　　“这会儿不大了，我勒个去你不知道，我早上出去逛的时候还就只有一点点，走到半路突然哗哗哗就下来了。还好勤劳睿智英勇无畏的H市人民立刻就带着大批雨伞出现拯救了我。”黄少天指指门口，刚刚被丢到墙角的长柄透明伞歪歪斜斜地靠墙而立，勉强没有滑下去，雨水顺着伞身蜿蜒下行。周泽楷怀疑地盯着那柄粉紫色的伞瞧了一会儿，黄少天立刻炸毛了：“别看了别看了！有什么可看的，就这一个颜色别的没有十块钱不议价爱要不要！”

　　周泽楷忍不住微笑。黄少天搭着他的肩盯着电脑看，一边看一边念叨：“睡醒就来刷副本，你是有多无聊……这边好像是个65级的五人本吧，你有需求？哎哎哎左边左边，浮空弹浮空弹！”

　　周泽楷没理会他，一梭格林机枪打出去，冲上来的小怪被子弹送上半空，恰巧跌进山石的缝隙里，拼命挣扎爬不出来。一枪穿云一记滑铲正面迎上另一只法系小怪，打起了近身战。黄少天乱七八糟数出一大堆招式名，念着念着就回到剑客的套路上去了，周泽楷恍若不闻，丝毫不为之所动，片刻间小怪尸横就地，周泽楷操纵一枪穿云飞枪前行，这才出声回答：“没有，等级高难度高。”

　　“哈？”黄少天拐了好几个弯才想明白，“高级副本单刷难度比较大是吧，但是你玩单刷是图个什么，轮回公会的精英队一个空位都腾不出来？再说既然没需求还来低等级副本，又不是为带小号，难道是轮回新兴的训练方式？”

　　周泽楷操纵神枪手跳上一块山石，躲过巡逻的NPC，避开不必要的小怪一路冲到一号BOSS面前。他举枪开怪，银白色的子弹曳着残影划过长空，“无聊。”

　　“看出来了，堂堂枪王跑去打65级五人本，说出去……机会机会开大招！”战斗一打响黄少天就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全神贯注盯着屏幕进行毫无意义的实时播报。周泽楷欲言又止，一枪穿云跃起开枪，借后座力硬生生于半空中转向，将落地时顺势一记滑铲越到了BOSS身后，黄少天刚叫了一声好，便见一枪穿云飞枪后退，不多时已退出了BOSS的仇恨范围。

　　“干嘛干嘛，怎么不打了接着打啊？”黄少天莫名其妙。

　　周泽楷据实以告：“太吵。”

　　黄少天哑火了。

　　他忽然伸出手去，越过周泽楷的肩把笔记本扣上，义正辞严地教育小周同志：“打什么游戏！天天就知道打游戏，有完没完了！”

　　周泽楷一脸无辜。

　　黄少天提议：“出去走走怎么样？”

Chapter 21

　　雨势渐渐转小，细长雨丝淅淅沥沥落进湖水里，溅开零星水花，随即消隐不见。下雨天加上工作日，H市著名景点X湖人烟寥寥，游人们撑开了各色各样的伞，彷佛雨水里绽放着一朵又一朵的花。

　　若非如此，黄少天和周泽楷也真不敢大白天跑到这种风景名胜地游玩。所幸上午的大雨赶走了大部分游客，往来行人都撑着伞遮挡住面目，被粉丝认出来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姑且可以放心。

　　虽说每年总要往H市跑几趟，可两人都还是第一次到X湖来，没跟团也没熟人做向导，甚至忘记在出门前查一下地图，摸不准景点，索性就沿着湖边慢慢往前走。黄少天一路都在不安分地转伞柄玩，决定出门后他就一脸蓄谋已久的表情，从行李里摸出一把长柄雨伞，纯黑伞身一色肃杀，伞柄做成刀柄的样式，乍看能唬人吓一跳。周泽楷没备伞，黄少天不怀好意地一定要把那柄粉紫色的透明伞借给他，周泽楷坚定地拒绝了，问酒店大堂借了一把公用雨伞，也是长柄，绿色的伞面上用大号白色宋体字印着酒店的名称。

　　“低一点低一点，”黄少天手腕一斜，伞角敲在周泽楷的伞面上，“周泽楷你这是未经战队同意私自接广告代言啊，小心别被认出来，让你们老板知道了后果很严重的。”

　　周泽楷便当真把雨伞压得更低了，墨绿色的尼龙布一直挡到下巴，伞骨末段系着的细带子一晃一荡，水珠滴滴答答地滑下来。

　　沿着湖畔不多时便走到码头售票处，黄少天觉得游湖怎能不坐船，果断买了两张票拉着周泽楷上了船。座位是露天的，早被雨水打湿了，然而游客们对此毫不介意，反而更显得兴致高涨，船上零零星星有十几个人，都是学生打扮，打着伞靠着船沿栏杆或椅背唧唧喳喳地聊天。

　　不多时游船离岸，船只一启动，风立刻大了起来，夹带着冷雨拍打在伞面上啪啪作响，女生们的长发裙角随风飘摆，年轻人们迎着风大声欢呼。湖面雾气缭绕烟水朦胧，真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意味。

　　“这地方确实不错，”连常年宅在室内打游戏对自然风光基本没有欣赏能力的黄少天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上回队长来过一次，回去一个劲儿地说名不虚传名不虚传，他来那次好像是晴天，据说下雨更好是吧？”

　　夏日雨天的风清爽怡人，混杂着湖水与不知名花朵的香气。同船有个长发长裙的姑娘，打着一把浅碧色的伞，一手挽着裙角，立在船头曼声吟诗：“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她声音清脆，娓娓动听，船上其他人乱糟糟地鼓起掌来，中间还混进了口哨声。

　　“难怪古代的文人墨客到此一游纷纷诗兴大发总要写点什么，”黄少天伸长手臂越过雨伞遮掩范围，风挟雨点掠过指尖，“这么好的气氛实在太适合念诗了，可惜现在人不会写诗，只能背背以前人写的。喂，周泽楷，你有没想到什么应景的，念两句来听听？”

　　这个任务难度有点大啊，高中毕业就进入荣耀职业联盟的周泽楷思索了好半天，“水光潋滟……”

　　“这个我也会，我家八岁的小堂妹都会。”黄少天打了差评，“不过我也想不到别的了。”

　　船上不乏与他们作同样想的人，正是气氛高涨的时候怎能没点节目助兴，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生冲到船中央的，高高举起雨伞，大声喊道：“有诗怎可无曲！我给大家来一个！”乘客们一阵起哄叫好，男生得到鼓励兴致更高，挥舞着雨伞放声歌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西湖美酒~~~啊啊啊……”

　　歌唱到一半忽然哑了，唱歌的人显然忘词了，却还不甘心，扯着嗓子不停地重复着开头一段啊来啊去，死活想不起来正确的歌词。围观群众笑得前仰后合，竟然没一个肯伸出援手，黄少天笑了半天，看那边歌者犹自啊啊啊个没完没了，不由得怜惜之情大起，咳嗽了两声，压着嗓子唱：“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

　　有一个人出声就有一堆人跟上凑热闹，离得较近的两个姑娘一边笑一边接过去：“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同船的都是年轻人，女生一加入，气氛登时高涨起来，一船人个个扯着嗓子鬼叫，最后发展成两边对唱。黄少天躲在人群里时不时喊两嗓子，唱到高兴处一时忘形，举起伞跟着几个年轻人一起挥舞。

　　——事有不巧，偏生正在此时迎上一阵风。

　　那阵风来势汹汹，强横地破开周遭空气的阻拦，从游船中央冲过。咔嚓一声，黄少天的雨伞整个伞面翻折过去，风带来的雨水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乘客们先是一愣，接着都忍不住大笑，黄少天十分狼狈，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低头看一眼那柄已经报废了的伞，嘀咕骂了一句，自己也不禁好笑，摇了摇头。

　　“喂，小哥！”最初出声唱歌的两个姑娘唤了他一声，两个人换作共撑一伞，伸长手臂将另一把雨伞递过来，“给你用吧。”

　　黄少天笑着冲她们摆手：“谢了，不过用不着，我和朋友一起来的。”他不敢多待，匆匆背转过身，少了雨伞遮挡，时间一长，难保这些年轻人里不会有荣耀玩家认出他来。

　　周泽楷一直安安静静地立在船沿，乘客们唱歌时他也觉得开心，但并没有参与其中的意思。黄少天玩得兴起，拉着他要往人群里凑，周泽楷被拉进去，又自己悄悄溜出来，仍是归回原处，听着乘客们乱七八糟的歌声，移开眼看西子湖雾气缭绕绿水逶迤。

　　他将伞沿稍稍上挑，黄少天一低头钻了进来，伸手就要接过伞柄：“真倒霉，哪来的妖风，唉淘宝货真是不能信，质量太差……我来吧。”

　　周泽楷微微摇头，没松手：“不用。”

　　伞下空间不大，挤两个人有些勉强，周泽楷将伞斜了斜，被黄少天推回来：“不用不用，我反正已经淋湿了，你看好自己吧，昨天才中暑，今天再感冒的话轮回管我要人怎么办。诶我主要就是借伞挡挡脸，你听见了吧刚才那仨小伙子唱的是开六十五级时的宣传片主题曲，肯定是玩荣耀的，可别让他们认出来。”

　　其实就三个人的话认出来也不要紧吧。周泽楷心想。

　　船身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女人的尖叫几乎是同时响起。周泽楷踉跄了一下，雨伞差点脱手，黄少天一把拉住他，另一只手抓紧了栏杆，两人才堪堪稳住没有摔倒。旁边有人喊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又有人传话回来：“没事没事，快到岸了。”

　　说话间茫茫水雾中已可勾画出湖心小岛的轮廓，船速逐渐减缓，广播里悦耳的女声提醒着游客们各类注意事项，乘客们说笑着告别，纷纷跳下船去。黄少天和周泽楷落在最后，一着地就见两个卖雨具的小贩迎过来，周泽楷自觉地停下脚步等待，黄少天却伸手拉住他闷头往前走，对那两个小贩理也不理。

　　周泽楷疑惑：“不买吗？”

　　“不买，你伞打低一点，”黄少天小声抱怨，“你看他们的伞，都是那种透明的，有什么用。出来打伞最重要的不是挡雨是挡脸啊，撑把透明的生怕暴露得不够快吗，万一再被哪个粉丝拍下照片发论坛上去，我一世英名就全完了。”

　　但是两个人撑一把伞实在有点紧张，还要注意不能露脸，根本顾不上看风景。平心而论岛上景色确实不错，虽然时机不对见不着三潭印月的奇景，但水雾飘渺，花木葱茏，也算得上等风景。可是黄少天满心都是千万别被认出来，躲在伞下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一路上只顾看游人，全然无心赏景。周泽楷十分无奈，终于忍无可忍，停下了脚步，“黄少……”

　　“啊？怎么了，累了吗？”黄少天误会了他的意思，“觉得难受吗，是不是还没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等等啊我看看……店里人太多了不能去，要不去背面看看，周泽楷你感觉怎么样，撑得住吗，等我找找附近有没有能坐的地方，歇一歇就回去吧。”

　　“呃……”周泽楷从始至终没找到开口的机会，只有摇头，“没有，我只是……”“这边这边，我们绕到店后头看看，”黄少天已经决定好了路线，“这边的建筑都是仿古的，屋檐伸那么长，走去下面躲躲雨。今天人不多，下雨天估计都挤店里了，屋子背后应该没人会来。”

　　他倒是很会挑地方，往日里游客繁多的时候，礼品店屋后的台子上往往也挤满了休息的人群，此时却冷冷清清不见人影。雨势一时疾一时缓，屋顶上的雨水沿着檐角一滴一滴打落，不知是不是因为累了，黄少天坐下后就没再开口，盯着檐下雨帘，似乎是在出神。

　　黄少天不说话，周泽楷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隔着墙壁传来屋子里人声喧闹，隐隐约约的，湮没在清晰的雨声里。

　　音乐声突兀地响起，黄少天被吓了一跳，好像刚回过神似的：“哪里在响……你电话？谁啊？”周泽楷也小小地吃了一惊，连忙摸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怔了怔，按下接通。

　　片刻后他把手机递给黄少天，“找你。”

　　“哈？找我干嘛不给我打电话，打给你是几个意思……”黄少天说到一半忽然卡住，接过去手机就换了口气和对面人打哈哈，“手机关了静音忘记调回来，没看见。……呃，在外面，有点事吧……也不算。哈哈哈哈不是不是……我靠我是请了假的好不好！……行行行你说了算，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黄少天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周泽楷，“苏妹子刚才去宾馆找我们，没见到人，打电话来问问。可能有点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处理，导演想往戏里加彩蛋，据说全明星前十的都要去打酱油，跟战队沟通过了，但具体戏份还需要仔细商量。”

　　周泽楷问：“回去？”

　　“回去吧，”黄少天俯身拾起雨伞，“剧组领导都是大忙人分不开身，苏妹子说趁你休病假先把蓝雨和轮回这边的敲定了，现在人在宾馆里等着呢，”他抖去伞面上的雨水，撑开来刚要往雨地里走忽然停住，好像想起来什么事，“哦对了还有个情况我想了想觉得应该跟你交代一下，周泽楷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他一串话说得又长又快，语调轻快如雨丝点过水面涟漪。周泽楷下意识地回了一个“嗯”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重点，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声音梗在喉头发不出来。黄少天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发言追问，他站在台阶边沿，神色与轻松语气迥异，郑重又紧张，伞面有一半探出了檐角，雨水打落沙沙沙地响。

　　周泽楷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告白砸懵了，几次想开口可是想不出说什么，他心里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黄少天，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为什么突然告白，出来玩也是有预谋的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从什么时候开始，上次说要告诉我的事情也是这个吗又为什么没有说……千头万绪纷沓而来，周泽楷十分苦恼，眉宇间满是困惑。

　　“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考虑一个问题就行了。”黄少天的声音响起来，仍是一贯满不在乎的语调。他彷佛猜到了周泽楷在想什么，神情恢复了从容，眉梢一扬带起点笑意，“周泽楷你觉得我怎么样，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周泽楷也考虑过。

　　他在直接回答与坚持提出别的问题之间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觉得，只有这个问题最容易：

　　“喜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