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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修伞】闻笛

 和@近看学校 一起写的命题作文,限定的关键字是【风雪】【千里跋涉】和【子弹开出的花朵】

伞哥完全没有出场的修伞【跪

架空背景,其实要我选的话比较想写武侠T-T但碍于题目是“子弹”,就……勉强算西幻背景?_(:з」∠)_但其实从题目到内容都还是偏武侠风多一点……

不管了总之我写完了!

私设略多,想写成系列所以加了好多看起来完全没用的伏笔……以后有空的话会补上后续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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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伞】旅途之闻笛

  

  风势忽然大了起来,卷裹起雪花簌簌,一时也分不清是自天而落还是卷地而起。郑轩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隔着口罩与风雪,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的:“喂!不能往前了,等日头落了风会更大,找个地方歇息,明天再走吧。”

  叶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这鬼地方哪来的日头?”

  “有还是有的,在云上头呢,你意会一下。”郑轩抬手指了指,目光往四下里扫了一圈,寻找着可以安身宿营的地方。

  这是极北的烈寒之地,终日风雪无休,向来人迹罕至,只有六年前爆出地底可能藏有珍贵的晶石矿产时曾热闹一度,随着整块地盘的控制权落入蓝溪阁手中又冷清了下来。当然,偶尔也会有某些心怀不轨的家伙试图混进来,而作为蓝溪阁在此地的最高领导,郑轩的工作就是负责打发掉他们,通常是使用暴力。

  至于叶修,是那个“心怀不轨的家伙”。

  手下小弟把消息报过来时郑轩蹲在壁炉旁烤火,每年总会有几个心存侥幸来找死的入侵者,是以郑轩起初并没放在心上。然而他换好装备扛上枪赶往现场,远远望见叶修就立刻知道自己错了,郑轩当即遣走了所有小弟,匆匆写了张条子让他们即刻传讯喻文州,自己孤身一人远远缀在后头跟踪。

  毫无疑问,叶修是个高手。

  郑轩跟了他四天,越是谨慎观察越是不敢出手。这人形容落拓,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气,懒懒的提不起精神,乍眼望去像是个随处可见的寻常潦倒人,但细看时其人容貌还称得上年轻,约莫只二十七八岁年纪。他于这终日风雪的烈寒之地中足步轻快,身上衣履单薄,竟似丝毫不受严寒阻碍,随身未携兵器,只拄着一把长柄伞当手杖用,伞面灰扑扑的,也不见有何特异之处。

  郑轩没躲到极北偷懒时也是蓝溪阁中一号重要人物,在佣兵协会中颇有点名气,阅历丰富,然而跟了叶修这么久,连对方家数也瞧不出来。眼见他身手敏捷,烈寒之地终年风雪,地面积雪少说有数尺厚,那人却如履平地,毫无滞碍,料想该是习武的近战好手,但夜晚宿营时叶修随意弹了弹手指,便有火焰自指尖燃起,可见法术精熟。极北气候恶劣,会来这种鬼地方的人通常都是为了西部的晶石矿,但这个人举止行迹都不像是为寻宝而来,所行路线和矿产所在之地也颇有偏差。郑轩架起游离通过瞄准镜远远盯着目标,趴在雪窝里思来想去只觉压力山大,对方来历是瞧不出了,动手全无胜算,但要就此收手放任他在蓝溪阁势力范围内来去自如更是万万不能,正发愁间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扭头就看见叶修蹲在旁边,一脸尴尬:“兄弟,有烟没,借一支?”

  换成别人大概会吓得跳起来,但郑轩毕竟不是常人,仍旧趴在原地冷静地看回去:“不会,谢谢。”

  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同行者,叶修把郑轩从雪窝里拎出来,坐到他用法术升起的火堆前,感慨万千:“这地方能遇见个人不容易,聊聊天呗。”

  他痛快地自报了家门,郑轩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佣兵协会里的高手们,却不记得有哪一号人物叫做叶修。事已至此无法可想,好在郑轩从来也不是会发愁的人,既然被对方发现了,就干脆坐下和叶修攀谈起来。他装作不经意问起叶修为什么跑到这个冰天雪地的鬼地方来,叶修答得十分爽快:“看风景。”

  鬼都不会信的理由。

  不过平心而论,作为同行者叶修堪称优秀,身手一流不会成为累赘,而且显然具备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比郑轩更像久在极北生活的人,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周全。此外叶修还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阅历与学识俱备,上天入地博古论今什么都能扯两句,他甚至还有一把玩具竖琴,装在肩上那个瘪瘪的背包里。郑轩看见叶修把乐器掏出来时惊得眼睛都快要掉下来,但仅仅一分钟后就受不了了:“停停停,停一下行不行?”

  “嗯?”叶修停止了难听的哼哼,“怎么了?”

  郑轩委婉地询问:“你是在唱歌吗?”

  叶修忿忿,“年轻人啊,哥当年也是靠吟游诗人这行当赚过钱的。”

  郑轩深表震惊。

  “哦,我主要是负责伴奏的,”叶修拨了拨琴弦,“唱歌另有专人负责。”

  他戴着一双笨拙而难看的旧手套,手指却灵活得仿佛可以跳舞,轻巧地拨动一根又一根钢弦。那架玩具似的小竖琴目测有不短的历史,琴梁的漆早已剥落,琴弦在烈风里打着颤儿,音色因寒冷而变得喑哑难听。郑轩翻了翻衣袋没翻出耳塞,不禁十分感慨:“你们居然能挣到钱……”

  “浅薄!”叶修鄙视他,“一看你就没接触过真正的吟游诗人,完全不了解这个行业所存在的意义。”

  这么高一顶帽子扣下来郑轩压力山大,直接放弃了抵抗:“好好好,前辈您讲,我听着。”

  “你要知道吟游诗人赚钱从来不靠歌唱得好,”只这么片刻,竖琴上便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叶修衣袖一拂掸落了那些白色的冰晶,把竖琴收回背包里,“想让姑娘小姐们掏腰包,主要还是靠脸。”

  郑轩把帽子盖在脸上,装作睡着了,心里默默地继续感慨:“那你居然也能挣到钱……”

  

  极北终年冰雪,严寒入骨,触目尽是一片白茫茫景象,但并非清净之所。雪地下常有耐寒的小型魔兽埋伏,时不时就会跳出来找麻烦。郑轩刻意留心,仍是看不出叶修的来路,这个人连正经的武器也没有,天天拄着那把破旧的长柄伞,每回遇到敌袭,伞尖指处轻轻巧巧就把魔兽打飞出去。郑轩留神细看他的手法,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有时似是剑招,有时又更像枪矛的路数,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些低级法术为辅。夜晚宿营时郑轩缩在火堆旁,抓起一把新雪塞进玻璃瓶,耐心地等待它化为清水。瓶里的水逐渐暖和起来时风声忽然一紧,火焰被吹得摇晃了几下,数只雪蝠借助风势分扑而来,郑轩心下一凛,手指松开了水瓶。

  几乎是同时,坐在稍远处的叶修手臂一伸,将郑轩右手侧的步枪提了过去,子弹出膛的声音因为过疾而连成一线,听来彷佛只有一次枪响。紧随其后的是哀鸣之声,四五只雪蝠纷纷中弹坠落,接着是极低一声响,玻璃瓶掉入火堆,焰舌卷过瓶身,发出轻微的兹兹声。

  枪口烟气袅袅散去,叶修屈指弹了弹枪管,赞道:“是把好枪,有名字没?”

  郑轩没说话,慢吞吞地团紧了一团雪,瞄准火焰扔进去,雪团在玻璃瓶上一撞,将瓶子撞出了火堆范围,烧灼的玻璃躺在雪地里,缓缓地升起白色的雾气。

  叶修又摸了摸枪托,一抬手抛回来,语气依旧轻松,全然不当回事:“多久没保养了?”

  郑轩提起游离,横放在膝上,适才那一幕发生得太快,枪身甚至来不及染上使用者的温度。雪蝠只是低级魔兽,不算厉害,赶在近身之前处理掉它们对郑轩来说毫无难度,但是叶修比他更快。

  只差松开手指的那么一瞬,自己的武器便到了他人手里,而现在叶修把枪还了回来。

  或者他一开始就没有敌意,或者有武器的郑轩也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郑轩脱下手套,从衣袋里摸出装枪油的小瓶,简洁地回答了叶修的问题:“懒。”

  他当着对方的面拆散了自己的武器,就着火光用软布擦拭枪管,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你也玩枪?”

  叶修难得谦虚了一回:“略懂。”

  他打了个响指,火光骤长,明亮如昼。郑轩的游离出自名匠之手,构造复杂,这时候拆开了,各种零零散散的部件占据了好大一片地方。叶修毫无避嫌自觉,不客气地捞起离他最近的击锤,“我来帮你吧。”

  郑轩拔开枪油瓶的瓶塞,晃了晃,由衷地叹气:“压力山大啊。”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我有个朋友。”叶修忽然说。

  郑轩抬头看他,叶修目光落在手里零件上,一边上油一边说:“也是玩枪的,不过他比较喜欢左轮……”

  语声停顿,叶修微微抬眼,眉峰一敛。琐碎的零件在他手中重新浮现步枪的轮廓,枪口上扬,越过郑轩的肩膀指向身后,扳机扣动的声音伴随魔兽垂死的咆哮一并响起。

  步枪重新解体为散碎部件,叶修手上不停,话也继续接了下去:“……闲着没事的时候我们没少比试,不过子弹金贵,再说打靶多了也腻,到后来就改比装卸了。”

  郑轩头也没回,眼睛盯在叶修的手上,“挺熟练的啊,没少下功夫吧……喂喂前辈,你倒是当点心,别给我装错了。”

  “不会。”叶修收拾完了零件,开始组装步枪,他放缓了速度,将零件一个一个拼凑起来,语气轻快:“对前辈有点信心啊,年轻人。不就是把枪么,这玩意儿哥闭着眼睛也不会出岔子。”

  郑轩抓了把雪擦了擦手,把自己的手套戴回去:“前辈您这么能干,后生晚辈压力很大啊。”

  “手熟了就好。”最后轮到弹匣,叶修数着子弹一颗一颗往里填,“前辈也是练出来的,以前我和朋友就经常比试,拆了枪闭着眼睛组装,看谁速度快。”

  “哦,”郑轩敷衍地问,“结果呢?”

  手中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叶修顿了顿,慢慢将它推入弹匣。他抬起头向郑轩笑了笑,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眼睛里有很淡的笑意:

  “惨败。”

  

  郑轩拖着游离收拾掉了几只死去的雪蝠,以免血气散开招来更多魔兽。最后轮到叶修临时组装起步枪打死的那只,郑轩拖起魔兽的后腿,就着火光看了一眼,颇感意外:“哎?是紫冰獐啊。”那是烈寒之地独有的一种低级魔兽,性情温和,极少主动攻击人类。郑轩微觉疑惑,叶修却是兴致勃勃:“紫冰獐?哦这个我知道,提过来我看看。”

  叶修素来对什么都是一副不上心的模样,适才展露的那一手好枪法何等威风,于他却是轻描淡写全不觉有何异常。郑轩与叶修同行数日,第一次见他如此兴致盎然,居然是为一头并不出奇的低级魔兽,不禁有些讶异。当下郑轩提起死去的魔兽抛至火堆畔,叶修伸长手臂拖过去,在背包里翻了半天,忽然一挥手,四条獐腿齐齐而落。郑轩先是一惊,随即瞥见叶修指间一点幽蓝微光,想来是暗藏了什么极短极薄的兵刃,方才松了一口气。叶修下手利落,很快剥好两条后腿,他念了个浮空咒,控制两条獐腿飘在火堆上方,郑轩抱着枪站在一旁看,眉毛抖了抖,有气无力地抱怨:“前辈,刚才谁说的赶紧收拾掉尸体,免得味道飘出去招惹来大家伙?”

  叶修舒了个懒腰,“天天嚼饼干太痛苦了,偶尔也开个荤。”他大方地拍了拍地上两条前腿,“不够还有,尽管放开了吃。”

  肉香很快散逸开来,郑轩揉了揉额头,觉得确实难以抵挡。离开有温暖炉火与美味菜肴的办公室已经七八天了,天天在雪地里吃雪团啃干粮,这时闻见烤肉香气,委实有些按捺不住。好在郑轩生性随便,只犹豫了一分钟便放下了心理负担,一撩衣摆在火堆旁坐下来。极北天寒地冻,獐腿肥厚多脂,经火熏后油脂一滴滴打落在火堆里,滋滋声响。叶修用浮空咒控制着两条獐腿,一边翻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郑轩聊天:“极北的紫冰獐我可算是久仰大名了,没想到今天刚好碰上。要不是有你在恐怕我还认不出来,给你记一功。”

  郑轩翻了个白眼,“谢了。”

  叶修抛给他一条后腿,自己拿了另一条,咬了一口又停下,露出不满的表情。

  “怎么,烤糊了?”郑轩见他神色不善,心中暗自警惕,拎着獐腿不敢下口。

  “胡扯,哥是什么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叶修挽起袖子以免蹭到油脂,一边啃肉一边摇头批评:“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还行吧。”郑轩瞧瞧手里那条獐腿,觉得卖相还算过得去,拎起来咬了一口。平心而论叶修的手艺挺像回事的,一条獐腿烤得外焦里嫩,好些天没吃上热乎饭,郑轩几乎要被感动了,放下敌视之心毫不吝啬地表扬叶修:“前辈手艺不错,真不错。”

  “以前有人跟我夸口,说极北紫冰獐乃是天下一绝,人间至味,什么也比不上,”叶修摇头,“现在看来就是仗着我去不了信口胡吹。”

  郑轩有肉吃心情好,随口捧了他一句:“前辈您这么大的本事,什么地方去不了啊。”

  “以前没钱,后来是没空,不过到底还是来了嘛,”叶修笑了笑,“可见牛皮吹不得,迟早要被戳破。”

  难得他好兴致,郑轩便也跟着哈哈笑了两声:“是啊是啊,您老人家英明神武什么也瞒不过,回去找他算账吧。”

  火焰跳动了一下。隔着闪动的火光郑轩看不清楚叶修的表情,只见他似乎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把手上那只还剩着大半的獐腿丢到了一旁:“算了算了,这家伙的肉又粗又酸,没到饿死关头怎么下得了口。”

  他扶着额头躺了下去,枕着那个破旧的背包,拉下帽檐盖住脸,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郑轩慢吞吞地消灭掉自己那条獐腿,收拾好残局,坐回火堆边歇息。头顶上北风猛烈地刮过去,声音如同沉重的刀刃劈空,一击又一击猛力挥出,雪倒是停了,满地新雪将天空映成一片苍黄。忽而风声止歇,彷佛那终日咆哮的北风也知疲倦,于是天地俱寂,这方白色的荒漠陷入彻底的静默,好像时间与血液都为严寒冻结。

  “我听说极北烈寒之地终日狂风,滴水成冰,呵气为霜,雪可没人,以前总觉太过夸大,非要等自己眼见,才由不得不信。”

  一片苍茫中叶修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越过空旷的雪原远远扩散开去,尾音绕着一缕空洞的回声。郑轩抱着他的枪,手指搭在扳机上,眼睛里映着火光与雪光,红焰烁烁,新雪莹莹,没有风的极北像一场千万年的沉眠,重重叠叠堆积的冰雪凄冷而寂寥,那场景太冷清以至于令人觉得什么话都可以说了,郑轩问:“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他知道叶修醒着,但许久许久未闻回音。火焰的颜色逐渐黯淡,叶修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来见识见识,”他说,“这个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地方,和那么多漂亮风景,总要到处走走,好好看看它。”

  停顿片刻后叶修又说:“对不对?”

  他的声音里还是那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在雪地里传得很远,像轻和的微风荡开天地间的静默。郑轩没有出声,他听见叶修的言语,尾音上挑轻松而散漫,那无疑是个疑问句,只是不知为谁而发,待谁回答。

  

  第二天是个晴天。

  沉甸甸的灰色云层中隐隐约约透出极淡的蓝色,太阳点亮了掩着它的那片云彩,露出一个明亮的轮廓。郑轩停下脚步仰头看了一会儿,叶修回头催促:“发什么呆,太阳有多好看?”

  “是挺好看的,”郑轩活动了一下手指,“我到这鬼地方四年半了,这是第——第九回看见太阳。”

  “这么稀罕?”叶修也抬头看了看,“那又是何苦呢,蓝溪阁在南边有的是地盘,枪淋弹雨是当年中兴的功臣,料想不至于沦落到极北苦差。”

  “个人隐私。”郑轩耸了耸肩,“前辈您别这么八卦行吗,压力山大。”

  “行,”叶修出乎意料地好说话,“不过天下的麻烦事没有一件是逃避能解决的,文州说你其实是个聪明人——虽然我没看出来,该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郑轩愣了三秒,“……前辈你认识我们阁主?”他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叶修提到的名字是谁,忍不住小声吐槽:“这称呼是怎么回事……”

  “那就是个人隐私了,”叶修也耸耸肩,“小朋友别这么八卦,有时间干点正事。”

  “我本职不就是干这个的吗?”郑轩反问,“前辈哪,我是这块地看场子的,调查像您之类的入侵者的信息是本分中事啊。”

  叶修一愣,“谁说我是入侵者?我有通行证的。”

  “……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没问我要。”叶修卸下背包伸手进去摸索了半天,“看。”

  他摊平右手,掌心躺着一把两寸长的小剑,剑锋薄得近乎透明,通体呈幽蓝色。郑轩扶着头一阵晕眩:“这是……”

  “少天给的,”叶修见他反应不对,也有点犯嘀咕,“有问题?这家伙不会是糊弄我吧……”

  郑轩当然认得那是黄少天的信物,仿冰雨而制,共有三柄,叶修能拿得出来,可见与黄少天交情匪浅。郑轩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你怎么会有黄少的信物……”

  “……呃,”叶修明显地停顿了一下,随即一笑,高深莫测,“我和少天十几年的交情了,信物么……算是他输给我的。”

  郑轩震惊:“怎、怎么输的?”

  “打输的呗,”叶修不以为然,彷佛战胜有剑圣之称的黄少天只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对一他也打不过我,何况我们是两个打一个。”

  他说我们说得极其顺口,而且丝毫没有要解释我们是我和谁的意思,好像自然而然根本用不着解说,郑轩就只有黑线心想二打一好光彩么怎么好意思说。叶修摸出个皮套子把小剑装进去,塞回背包里:“走了。”

  郑轩赶了几步追上他,试图聊点闲话,从叶修和蓝溪阁的关系攀谈起,有心想借机问出这位前辈究竟何方神圣,可是叶修来来去去只肯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和黄少天斗口和喻文州闲谈,一丁点儿可能涉及自己身份的信息也没有。郑轩与他闲扯了许久,毫无所获,耗尽了耐心,索性换了单刀直入的问法:“前辈你是用什么兵器的?”

  叶修施施然一笑:“你猜?”

  郑轩想揍他,忍着气摇头:“猜不出来,我看您身手不凡,又懂法术,但好像随身没带兵刃……”他说到这里目光又飘向叶修,这个男人形色侘傺,除了肩上的破旧背包和手中长柄伞外别无长物,平素遇上魔兽都是靠那把伞打发,郑轩心下转了几个念头,问:“前辈,你跑到极北带把伞来干什么?”

  “你说这个?”叶修提起伞随手挥了下,“我是个南方人啊。”

  郑轩懂了:“从来没见过雪吗?”

  “那倒也不是,”叶修想了想,“离家出走前没见过。”

  郑轩心想哟呵你还离家出走呢。

  “出来后就是到处跑着玩,我那时候和朋友组队接任务,什么地方都去,”叶修唇角翘了翘,带着点笑,“第一回遇见下雪的时候我俩正在教堂里蹭点心,出门一看地上天上都是雪,又急又大,当时我特别犯愁,说没带伞怎么办啊,被那家伙狠狠嘲笑了一通——”

  他突然抬起头。

  白灼的日光瞬间刺痛双目,太阳终于挣脱了重重云朵的束缚,毫无顾忌地暴露在天空中,热烈地射出耀眼的光芒,千里冰雪熠熠如素白的锦缎。郑轩下意识地追着叶修的目光望去,直射的阳光使得眼前发黑,他本能地扣住了游离的扳机,叶修却并未趁机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

  短暂的眩晕令郑轩一瞬失神,恢复视力后仍旧警惕地紧握着步枪,举目间天地一色,皑皑积雪迎着白花花的日光,雪地上唯有叶修灰色的背影,显得突兀而落寞。

  意识到自己落在了后头,郑轩连忙跟上。叶修径自举步前行,他走得不快,似是刻意放轻了足步,磨旧的皮靴落在雪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他面前是一大片开阔的平地,积雪在日光下显得温和而无害,遍地莹莹一直延伸至视线尽头。

  郑轩忽然意识到叶修的目的了。

  白色的日光与白色的雪光在某一处消退,平原上雪层倾斜,积攒了数尺之厚的冰雪一路低下去,直至露出黝黑的土地。

  ——那里开着一朵花。

  叶修的身影轻快得像一阵风,自雪坡上一掠而下,他俯身拾起那朵花,微微地笑了。

  他实在是个很随和的人,好说话,喜欢笑,言谈不禁,虽然那笑容多数时候只会令人七窍生烟,说出来的话能让听者气得半死还无力反驳,郑轩与他同行十余日,自以为至少摸熟了他的性格,叶修经常是带着点笑意的,但郑轩总觉得这一次的笑容有点不一样。

  他站在积雪消融后的地面,缓缓直起身来,花朵依偎于他的指间,影像映进他的眼睛,那些惯常的懒散、嘲讽和漫不经心如同极北的冰雪,层层融化后露出潮湿而柔软的泥土,中央开着一朵花。

  那是一朵子弹开出的花,金色的弹壳自顶端剥开,向后翻卷蜿蜒成花萼,托起暗银色的花瓣。郑轩不自禁地蜷起拇指从游离弹匣扫过,他是枪系的好手,纵然平日里不关心八卦,本职相关的传闻总有入耳。

  ——只是想不到有一日自己会直面那尚且算不得久远的传说。

  他将目光投向叶修,多日来的种种疑惑便如阳光下的新雪,一瞬明了。郑轩放开了枪,抬头望了望天,心想不知喻文州的回信到了没有,信中是详细分说叶修的身份来历与蓝溪阁的交情,还是被黄少天抢走笔墨挥就满纸嘲笑。不过事到如今那些都不重要。

  叶修将那朵花别在胸口,转身踏入雪原,并无告别的意思,走得十分潇洒。郑轩想他大概是不会回来了,尔后记起最开始盯上他的时候,那时叶修也是一个人走在雪地里,肩上搭着破旧的背包,拄着一柄灰扑扑的长柄伞,来去孑然。

  日光将他的影子投入满地白雪,拖曳极长,渐渐影子的颜色淡去,厚重的云层重新遮掩了天空,隐去了一度明亮的日光。

  有一丝风悄悄掠过郑轩耳畔,拽住他额前的碎发打了个飘儿,旋即不见。他想自己的任务应该是已经结束了。

  第一片雪花落下来的时候叶修已经走远了,郑轩仰起头看灰色的天,这一次的雪安静而温柔,连最轻微的声音也无一分。裸露在外的土地失去了它的花朵,很快为白雪所覆。新雪填补了雪原的缺口,极北又回归了最初的模样,放眼望去一色纯白静默,天地寂寥,彷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情状。

  千年万岁,冰雪无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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